“两位请坐。”她冷漠地打了个招呼,两个男人同时作出回应。
“谢谢。”
几乎所有人都退出了帐篷,远离十尺以外,不论是自己这边的还是北方人那边的。维斯加.洛林在最后进帐的时候拉起了帐门,把里面和外面完全隔绝开来。
“好久不见,德兰姆爵士……或许我该叫您图林根公爵了。哦,还有――”他不自然地顿了顿,接话下去,“亚力斯侯爵,你好。”这个奇怪的小反应被克丽丝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是在害怕吗?那似乎就是害怕的神情,有点意思。
“请瑟斯公爵不要胡乱猜测。”身材高大的男子绞着双手托住下颌,“家父并未去世,因此我还不具备图林根公爵的头衔。”
“抱歉。”维斯加.洛林习以为常地打了个招呼。
看来他是那个继承人无疑。克丽丝立即就下了结论。不过叫她觉得有趣的是,瑟斯公爵竟然对另一个随行者表现出畏惧。“我们开始吧。”她适时地打破这个僵局。
“很好,不知道公主殿下打算从哪里开始谈起。”德兰姆松开双手,坐直身体。
“和平,我来这里为了和平。”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北方人露出类似讥诮的表情,僵硬的冷笑挂在他们脸上。瑟斯公爵打了个响指,一名侍从从外面进来,端来一壶葡萄酒和四只漂亮的水晶酒杯。
“先喝一口,改改气氛,不要弄得像两军对垒那样紧张嘛。”维斯加.洛林抢先倒上一杯,自顾自地喝起来。两个北方人相互望了一眼,这才跟着动手。
有了酒的调节,气氛果然活跃许多。
“和平?”德兰姆发出一声咳嗽,“这应该是我向瓦斯曼讨教才对。和平从哪里丢失,就应当从哪里把它找回来。而这从来就不是北方联盟的错,公主殿下向我们讨要和平从何谈起?不过……还是要谢谢公主,把我姐夫和外甥送回来。”
他话中有话,也根本无心和谈,尽管如此,今天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那件事是个意外,我很抱歉。”克丽丝勉为其难地解释。而她清楚,这根本改变不了任何现状。“我母亲希望……”
“公主无需为您的母亲开脱,谎言无法掩盖事实。”未等她说完,德兰姆冰冷地回应,“我的眼睛看得清事实真相,耳朵听得见事实真相,脑子也能认清事实真相。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发生的是什么。‘意外’,这是最荒谬的解释。”
这的确是最荒谬的解释。克丽丝酸酸地想,漏洞百出的意外,谁都看得出来的谎言,见风而走的事实真相,你以为我不明白?但是……她犹豫了,瓦斯曼是我的祖国,我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它的这一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失去它我就会失去一切,死无葬身之地。
她感到喉咙发痛,嘴巴干涩,声音嘶哑。
“这件事我们先不争论‘意外’和‘真相’。”她无力地转移话题,“我想说的是,北方联盟的军队还占据着我们的城市和边境。”
“要我们撤离?”德兰姆漫不经心地弹动着手指,“恕不能从命。”
“可以提出条件。”她开始巴望这该死的谈判早点结束,这样自己就不用信口雌黄,满嘴谎言地替他们遮掩。
“条件?”德兰姆扬起一边眉毛,随后神情严肃下来,“我提出的条件你能做主,我就和你说。”
她感到了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但那是我们的城市,依照法律和习俗,我们――”
“这里没有法律和习俗,只有谈判双方,占领者和被占领者。”德兰姆的脸绷紧了,牙关紧咬。
这不是一个和善的人。克丽丝能感受到他的威胁和偏执。
“这不是侵略的理由。”
“这是必然的结果,公主殿下。”刚才那个叫维斯加.洛林畏惧的亚力斯侯爵开口了,他的凝视让克丽丝很不舒服,“别忘了瓦斯曼还无理扣押着北境公爵的小姐和少爷。这又该作何解释?瓦斯曼的和平都是要求别人去兑现,自己却从来都视之为无的吗?”
“这个……”克丽丝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本想带上那北方女孩一同前来的,可是那女孩……想起这个她就生气。算了,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视为谎言与狡赖。“那女孩……”
“那女孩皇太后陛下会专程送返,就在北方联盟退出瓦索城之后。”瑟斯公爵替她说完。
“我们凭什么相信那老太婆的信口之词和你这个变色龙的保证?”德兰姆一语洞穿,叫瑟斯公爵张口结舌,脸也刷地红起来。
看来我得替他解围。“你们手里还扣押着培拉蒙侯爵。”克丽丝又抛出一个无望的条件,“至少应该同意他的家人出钱赎回,这是我们的传统。”
“不。”德兰姆拒绝了她,“任何人我都不能放,这是我向你母亲讨回我的外甥和外甥女的筹码,也是确保他们不受伤害的前提。当然――”他停顿了下来,若有所思,“如果我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的话,我会设法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这是疯狂之举。”克丽丝摇头。
“哈哈!”他笑起来,“和瓦斯曼人打交道,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结果的。也许只有疯子才能吓倒毒蛇,办成事情。”
“那只会让北方人一败涂地。”她说的是实话,“北方联盟不管从哪个方面都不可能真正赢过瓦斯曼。现在和谈,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瓦斯曼现在就能让北方联盟一败涂地,就不用大费周章让你来和谈了。”亚力斯.菲尔德当即指出,“现下,‘毒蛇夫人’应该在紧张国内的动乱尚未平息,东方的奥斯瓦大帝国又在蠢蠢欲动吧。如果他们和我们同时出手,我想瓦斯曼也撑不了多久。”
“但如果他们不出兵,你们就很危险。”克丽丝火了,她拼命给这帮人找台阶下,但他们就跟聋了瞎了一样,偏偏听不见,“不用多,瓦斯曼只要用心,一个星期之内就能击败北方联盟。”
“就像现在?”德兰姆对此嗤之以鼻,“殿下,您当真看不见北方人的胜利?看来我们应当归还培拉蒙侯爵,让那老糊涂蛋回去给你们那儿的一帮糊涂蛋好好上上课。”
克丽丝发现自己的牙齿也咬了起来。
“瓦斯曼的军团很快就会抵达这里,他们可不是培拉蒙那老糊涂蛋。”
“我们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亚力斯.菲尔德的颜色眼睛闪出灼人的光彩,“上次让他跑了,这回想逃第二次,不可能。”
“看来,今天在这里讨论的事情要放到战场上去解决了?”
“这也不一定,只要瓦斯曼归还属于北方联盟的一切,我们还可以和谈。否则,什么都是废话。”德兰姆站起身,拉开帐门。“公主殿下如果想和谈的话,应该记得向你母亲讨要全权,而不是只来充当一张传话的嘴巴,这样只会浪费了你的好意。”
原来他知道我的难处。克丽丝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我又何必趟这路浑水。即便已经成为弗里德斯的王后,但真正能够保护我的,还是瓦斯曼。
目送着北方人离开,克丽丝沮丧地发现自己答应前来和谈根本就是个笑话。她朝山谷下望去,刚刚停滞的那条火蛇又开始游动,他们要离开了。
“公主不必懊恼,你母亲的目的不在于此。”维斯加.洛林冰冷地望着北方人的背影,表情叫人发怵。
“没什么,这本来就毫无悬念。”
夜里下起了雨,‘哗哗哗’地下得很大。克丽丝睡不着,总觉得有人躲在暗处偷看自己。她从床上起身,掀开帐门,朝着雨帘中的废墟望去。一个奇怪的影子正在那里徘徊。他披着一条褪了色的浅绿色斗篷,静默得像根石柱。
她走了过去,奇怪的是那些雨滴落在衣服上竟然不湿。
“你怎么在――”
话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对方转过身来,克丽丝吃惊地发现他竟然是刚刚前来谈判的德兰姆爵士,图林根公国的继承人。
“您还没有离开吗?”她心里发毛,嘴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我回不去了。”影子回答。他的双眼单板得像两条死鱼,几乎看不见瞳孔。脸也冰冷僵硬,毫无生气。接着,血像雨滴一样从他的嘴巴、眼睛、鼻孔、耳朵里流出来,好似许多长长的黑指头划过白色的瓷偶。克丽丝跟着大声尖叫,一切开始疯狂地旋转。
良久之后,等这所有的所有都冷静下来的时候,整个营地里的人全已惊醒,正团团围在四周。克丽丝望着他们,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地倚在一根墨黑的石柱旁瑟瑟发抖。
“你们有没有看见人影?”她依然恐惧不已。那张脸,那些滴落下来的鲜血,全都历历在目。“有没有看见?”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瑟斯公爵说着伸出手,扶她起来。“公主殿下,您做噩梦了。”
(本章结束下一章维克托明天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