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姨妈，这是……”
埃莉诺夫人根本不容许她解释，“快点，把头发再弄乱一点。你必须看起来很紧张，很担心的样子。”她把斗篷塞给小侍女，吩咐道，“现在立刻回去公主的居所，叫她的那些侍女全都呆在屋里，哪也不许去。还得把头发弄乱，一个个都要给我看起来像好几顿都没有吃的模样。”
小侍女虽说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可十分机灵，抱了斗篷拔腿就跑。
“我们现在就进去，请你管好那张嘴巴！”埃莉诺夫人再次严厉警告她。
“但是姨妈……”请你不要向父亲提出让我去修道院。没等琼安把话说完，埃莉诺夫人就匆忙朝前走，她只得紧紧跟在后面。虽然这位莫拉德大公妃已经快六十岁了，但腿脚伶俐得像四十多岁的人。真是个好精神的老家伙，跑得这么快？
白塔黑暗而寂静。所有在此地巡逻站岗的守卫仿佛都是雕像，除了进出塔门盘查时的问话声外，再无其它声响。到达塔门的时候，琼安一眼就望见了约德公爵的儿子，如今已册封为骑士的梅尔斯.辛利汶。他是由国王亲自赐予骑士称号的，而非他效忠的领主――首相瑞卡德.昂格里安。
约德那老家伙真有他的，把儿子弄进宫来当了御前守卫队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琼安被一个又一个出乎预料的事实弄得头脑发昏，应对不暇。看来瓦斯曼这一行去得太久，我忘记了很多该做的事。
梅尔斯爵士今天负责把守塔门，盘查所有出入此地的人。这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因此他格外谨慎。年轻的骑士肩头罩着火红的披风，站得笔直，一脸严肃的表情，和他当侍从的时候大不相同。
我记得他那时候特别爱笑，经常因为这个受到瑞卡德和父亲的责骂，没想到如今也变成这副模样。公主借着月光盯着他的脸看，觉得长相还算英俊，变成根木头实在是太可惜了。听说他和王后那个叫做吉德的侍女有一腿，而且那女人还是我父亲的情妇，这可真的很有趣。不知道我父亲知道后会是个什么反应，约德公爵又会怎样袒护他的儿子。想到这里，她露出莫名的笑容。
因为都是王族近亲，梅尔斯爵士几乎没问什么话就放她们进去了。进楼之后，埃莉诺夫人领着琼安面无表情地穿过红衣守卫们组成的楼梯甬道，抵达王后寝室门外。站在门口的王家总管立刻高声宣布：“莫拉德大公夫人，以及琼安公主殿下请求觐见。”
“让她们进来。”说话的是阿苟斯，国王的声音略显沙哑。
王后的这间寝室在白塔的顶楼。卧室的地面上天衣无缝地铺了一层云母石，美丽的花纹好像微微泛起波浪的海面。此时所有的窗帘都已经拉下，遮得密不透风。东边的壁炉里面炉火熊熊，整个房间内温度高得让人烦躁，但是仍然有仆人来来往往，不停地在添加柴火。
琼安看不见王后的身影，四周悬挂的帷幔只在床尾揭起一角。国王阿苟斯独自坐在床边的一张橡木椅子里，单手托着下巴，一脸的阴郁。希尔曼国师则站在床头，吩咐学徒们调制所需的药水。他的对面，王后的教母努瓦修女正忙着用湿毛巾擦拭躺在床上的人的皮肤。
看来这女人的情况真如科斯所说的那样――不太好。琼安从空气中嗅到紧张和死亡的味道。
艾妮王后所有的侍女都在这里，大多数头发蓬乱，眼神涣散，似乎整夜都没睡觉。琼安从人群里认出了吉德，那个美貌风（chahua）骚的寡妇，她是这间屋子里打扮得最华丽的一个。还有菲丽安，王后的姐姐和老公爵的私生女，如今她还成了瑞卡德的妻子，首相夫人，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当她的眼神匆匆扫过自己从前的侍女吉拉、雅丽和多莉的脸的时候，三个女孩像含羞草一样蜷缩起来。吉拉那张生满麻子的脸一片死白，连密布的麻点都黯淡下去。
真是不幸，我的侍女要么是胆小鬼，要么是马屁精，或者这两样兼而有之。她突然觉得失去这三个女孩不怎么可惜了。像这样的废物还是越早消失越好。
“你来啦，琼。”没等夫人开口，阿苟斯小声叫着女儿的名字。“过来，到这里来。”
琼安猜不透父亲此举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
去。埃莉诺夫人冲着她使眼色，快去，不要让他等待！她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双腿止不住地打颤。自从八岁以后，乌莱雅那女人以侍女的身份成了正式的国王情妇时起，父亲在她眼中就成了个不下于魔鬼的可怕存在。
等她靠得够近，国王便从椅子上稍稍直起身。“琼。”他轻声说，“你是我女儿，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说实话。”
“父……父亲？”琼安心头充满恐惧。他好像还知道些什么？还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
“王后中毒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阿苟斯双目如炬，眼瞳中燃烧着可以看穿灵魂的烈火。“我知道你一直对你母亲的事耿耿于怀。”
“不……父亲……绝对不是。”琼安感到危险近在咫尺。我绝不能承认。
“说实话，我不喜欢说谎的女儿。”阿苟斯阴沉下脸，琼安跟着倒抽一口冷气。
“不，绝对不是。”
“绝对不是，陛下。”埃莉诺夫人跟着说道，“公主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不是？”阿苟斯不想和婶母争执，他仰下身子，一双小眼睛四处张望。房间里安静极了，只余壁炉中火苗燃烧时的噼啪声。国王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恐惧在沉默中升级，叫所有人噤若寒蝉。
“希尔曼。”他指名道。老学士立刻哈着腰走过来，眼神一直落在琼安身上，似乎有话要对她说。老家伙，不许胡扯。琼安朝他瞪眼，国师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