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夫人说了,那我们就在亮处说亮话。”
他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驱散了屋里的黑暗,却让影子更加斜长。烛光下,古旧的‘白经’封面泛着秋日落叶般的柔和色泽,让人想起北方的土地。
“这是本‘白经’。”他抬手翻开它,“旧神的圣典。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没用任何时间思考,菲丽安脱口而出,“朋友给的。”
朋友?她明显是在扯谎,瑞卡德心想,还说得如此自然,轻描淡写。对我这个丈夫,也是滴水不漏,当做外人来防。这一点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今天一定要问出这书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朋友胆子好大。”他朝她笑笑,语气轻松但语调冰冷,“敢私藏**,还敢拿来送人。他不知道藏匿这东西会引来灾祸吗?”
菲丽安露出一丝微笑。
“首相大人操心了。我的朋友来自东方。那里不信真神,也不信旧神。没有异端邪说,也没有教条栓锁。他只是把这东西当做古董送给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自然没有,只要不被教廷的那帮人抓住就行。那些人可不管这东西是东方人送的,还是西方人送的。”
突然的沉默,让瑞卡德有种胜利的错觉。菲丽安的翠绿眸子在烛光下近乎深渊,不露一丝光华。“只要你不去告发,就不会被教廷的那帮人抓住。”她低语了一句,合上书,“我现在还是你的妻子吧?”
“当然是。”她要说实话了吗?
“那就好,如果我成了异端,你这位首相大人也不会太光彩的。”
一句话驳的瑞卡德哑口无言。我怎么钻到她的陷阱里去了?好吧,“我只是在提醒你,有些事做不得。我这个首相在别人面前还能说上话,可国王和教宗的面前……一文不值。”
菲丽安露出了欣喜之色。“谢谢提醒。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老是在找‘白经’?”
“这个……”说就说吧,说不定还能套到什么重要的话呢,“是国王的密令,让我找一本伊森时代传下来的‘白经’。说是和古埃诺帝国的一个秘密有关,关系着卡佩特家族和阿拉尔的未来。不过,陛下告诉我书在这里的一个名叫依莲的女人那里,我没想到你这儿也有。”
“他没说是什么秘密?”
她在套话,就让我也套套她。“没说。”
菲丽安重新变得沉默难测。她咬着嘴唇,手伸进衣袋里来回摩挲。“如果是这样……”她犹豫了半天摸出一样东西来,“看这个东西,似乎是你们阿拉尔的某个贵族的。”
她摊开手,一枚金戒指在掌心闪闪发亮。
“英格拉布卡斯克的红宝石。”
“还有这个。”菲丽安把戒指反过来,黄金上的纤细刻痕在烛火下几乎不辨。瑞卡德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那是一只衔着花环鸟儿。七层地狱啊,是辛利汶家族的百合杜鹃纹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找到的?”
对方的眼神忽然收回了。“你认识它?这是谁的纹章?”
“你先告诉我这在哪里找到的?”
菲丽安的神情看起来不依不饶,要想她先松口,不大可能。既然这样,我就先开口,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这是辛利汶家族的纹章。”
“辛利汶家族?”
这女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她不会没听过阿拉尔三大家族之一的辛利汶家族吧?“就是我姑父约德公爵的家族,他们家的纹章是百合杜鹃。”
对方的表情更加难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花纹看,心思却早已不知到了哪里。
“可以告诉我这东西是从哪里得到的吗?”瑞卡德若无其事地问。
“哦,这个……”菲丽安在犹豫。她还是把我当成了敌人一样来防备。瑞卡德心里泛起一阵忧伤。“我还是你丈夫吗?”冷不丁问了一句,用的是刚才她的话。
“哦……”她愣住了,绿眼睛凝视着火光,一丝歉意出现在瞳孔深处,“当然是……”
“那就好。”
瑞卡德也不想多说。他很清楚硬逼是逼不出东西来的,菲丽安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应变。这大概是做私生女给练出来的。当然啦,没有名分,没有地位,没有继承权,饱受歧视和白眼……他觉得自己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如果再没有点生存和保护自己的能力,恐怕早就……
“时间也不早了,你跑了一天,先休息吧。”瑞卡德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原位。
“等等,你不想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吗?”
脚步略有迟疑。“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谈。”
“不,就今天――很抱歉我刚才的态度。”菲丽安搬过椅子,放在瑞卡德面前。“请坐。”
她能够感觉到我的诚意,也能够接受我,看来我为了躲掉和琼安的婚姻娶她还不至于是个错误。这多多少少让瑞卡德有了一丝欣喜。
“天已经很晚了。”他提醒。
“不晚。”菲丽安回答。
指间轻轻摩挲着那枚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半躺在椅背上。红发美人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褪成了雪地般的洁白,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幻影,而并非有血有肉的凡人。
“这是阿什拉在墓地里的一个死人的身上找到的。而那些死人,我怀疑他们和我父亲的死有关。”
“你怀疑约德公爵会和理查德公爵的死有关?”这是瑞卡德今天晚上听到的最令人震惊的话,“可是他们之间毫无利益冲突,而且就我所知,我姑父和你父亲几乎不曾谋面。”
“北方人也和我父亲素未谋面,这又怎么解释。”菲丽安的眼神似乎就是要证明他是错的,“在我父亲死亡的这个事实中,获得最大利益的就是阿拉尔。北方人能得到什么?战争、敌对?除了这些他们还能得到什么?白痴也看得出来谁会去做,谁不会去做。而且就我的调查,我父亲刚死不到一天,就有军情来报‘瓦斯曼的四万大军靠近南凯特省的边境,攻下了多玛和汉吉尔两座小镇’,难道他们都知道我父亲会死,也知道阿拉尔不会派救兵,只因为我妹妹还没有成为阿苟斯的妻子,交出她的领土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