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圣堂,两人相依着前行。小树林中一片静谧,天空舞动着无数神秘的绿影,给每片树叶都添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光华。艾妮想起了刚才那照亮午夜的不寻常的光明。
“教母,刚才那照亮午夜的光代表着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老修女皱起眉头,皱纹逆着光,面孔虽然不清却能清楚地感觉到犹豫,“不好说。圣典上曾经记载过,在很久之前也有过这么一次不寻常的亮光。他们称之为‘诸神之火’,‘诸神之火’降临世间,黑暗随之降临。”
黑暗随之降临,真是不幸的预言。艾妮摇摇头,为什么黑暗总是伴随我的人生,连这无意的一句话,也离不开‘不幸’这个词。
“那亮光会带来灾难?”艾妮自言自语,“我只觉得它是那样极致的美丽,美得好似天堂之光。”
“极致的光明会带来更深的黑暗,孩子。”努瓦修女用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忘了我们的真神有两张面孔吗?一张施舍,一张惩罚。”
“没忘。”想起那张脸艾妮就感到不安,“但我更相信光明。”
树叶在风中惊起一阵‘沙沙’声。前面来了一人,但直到她走到面前并且开口,艾妮才发现她的存在。
“王后陛下,国王在等您。”侍女吉德面孔掩藏在宽大的斗篷下面,朝着艾妮微微欠身。
我没有告诉阿苟斯今天晚上……艾妮十分诧异,扭头便问,“教母,这是怎么回事?”
“你需要生个王子,我让吉德帮你。”
她们把路和方向都给我指引好了。艾妮觉得自己像个木偶,被别人拗出各种姿势来。“教母。”她语调中腾起怒火,“难道事先告诉我一声都不行吗?”
“如果我说了,你还会同意吗?”
艾妮咬着牙齿,答案很显然是否定。
“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晚上你不会感觉太糟的。”老修女根本没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反正自从她来到阿拉尔以后,很少人真正在意过她的感受。
吉德在前面带路,三个人穿过小树林一路往前走。虽然住进白露宫已经有一段时日,不过除了那几处主楼,大半地方艾妮都没去过。加上黑夜中所有色彩都成了虚无,模糊难辨,方向感很快就乱成一团。唯一可知的是,她们正朝着后面城墙的方向走。
黑暗中,一排石屋好像野兽的幼崽,挤成一团静默在漆黑的城墙下。
她们进了最后面一座靠墙的石屋。里面只点着一支蜡烛,萤虫般的光辉驱开了方寸大的黑暗之地,让人勉强看清屋里的情形。
里面很干净,很明显经常有人来。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紧靠石壁的石板床。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羽毛垫,羽毛上覆着丝绸床罩。整间屋子唯有这华丽的床罩符合王后的身份。刹那间,艾妮就明白这小屋平时是用来干什么的。怪不到最近时常看不见吉德去国王的房间,原来是在这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事腾起怒火,我在为阿苟斯这败类嫉妒?太不可思议了。
“吉德,去把那杯调好的夏日红拿来。”老修女吩咐道。年轻的侍女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她离开后,艾妮忍不住问,“教母,这是要干什么?”
“帮你,就在今天晚上。国王待会才回来,他来的时候你一句话也不要说。”
吉德很快回来,手里捧了一个托盘,里面只放了一杯酒。努瓦修女拿起酒杯,递给艾妮,“喝了它,你会觉得有点不一样。这东西可是我违反教规,从来自东方的女巫手里讨来的,据说专治女人厌恶男人的毛病。因为怕你不适,所以掺上了上好的夏日红。”
艾妮朝杯里看了一眼,酒色深红,宛如凝血,尚未入口就深感不适。“这东西……”
“闭上眼睛喝了它。”老修女说。
艾妮照做。杯至唇边,至少气味还不让她反感。可接下来呷第一口就快让她吐了,那滋味的的确确就是鲜血加上说不出来的腐肉泥浆,恶心无比。我该不该吐掉。艾妮望着教母,老修女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好像这是个神圣无比的仪式。算了,吞下去吧。艾妮勉强把这东西咽下去,顿时火流自体内燃烧起来,自心脏蔓延。
瞬间,她闻到了玫瑰花的清香,没药的馥郁,胡椒的辛甜。那迂回在舌尖的滋味如同最纯粹的凝乳,最柔和的蜂蜜,最甘洌的美酒……百味合一,不分百味。这滋味真是太妙了。艾妮一次把杯里剩下的液体全部喝干。
头有点晕,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我在尝试巫术。这有让她有了一丝负罪感。然而本能压过了理智,她很快就丢下一切,沉溺于这种极端的快乐。什么神明,什么责任,统统丢在一旁。她渴望融化在其中。
门外人影晃动,四周突然暗下来,灯灭了,一双手拦腰搂住了她。
是你吗,瑞卡德?艾妮好想喊出这句话,但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那双手拥的更紧,灼热的呼吸轻抚脸庞。她的心在狂跳,渴望打开关闭自己心灵的那道门。我为什么要活得像个修女,我是王后才对啊!放开……放开……将所有喘不过起来的责任丢下。“啊!”艾妮叫出了第一声。她朦胧中感觉到石板床上的冰冷,还有对方身体的火热。
是你吗,瑞卡德?为什么我嫁的人不是你。眼前模糊一片,她看到了绚丽的白光,好像诸神的脸庞。他们的影子摇晃,美丽得难以形容。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可怕的地方。那双手更紧地拥抱她。夹杂着痛苦与欢乐,艾妮明白自己在尖叫。一瞬间,她的脸红了。
“这没有什么可害羞的,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母亲出现在真神的圣坛上,微笑着对她说。
没什么可害羞的……没什么可害羞的……这是真正的人生。她看到了天鹅,好多天鹅,正扑打着洁白的羽翼飞向天空……而天空,是那样一尘不染,蓝光刺目。
就让生命在此终结吧,艾妮呐喊。然后,烈火包裹了她,她看见一棵树,自火中生根发芽,直到满树繁花。
“另一个生命会从此开始。”许久之后,当她再次恢复理智时,老修女抚mo着她的小腹说。对,另一个生命会从此开始。艾妮微笑,还有勃瓦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