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莫云第二天去与童姥拜别,他早知道了童姥散攻之期,便许诺后年四月底定然回转为姥姥护法。其实昨日里童姥接过苏星河递过的方子,仔细看过后曾小声赞了一句:“不错,不愧是他的开山大弟子!”别人听之不见,但庞莫云一身内功早就登峰造极,自然是一字不落,而他的医术也是何其高明,随即把童姥每九位洞主岛主都让其寻的几味药合在一处,便即了然于心。当下也是大喜,要说这个方子便于庞莫云也是有着莫大的好处,专为温养‘手少阳三焦经’这一脉络。
庞莫云自练八荒**唯我独尊功以来,手少阳三焦经脉便有反应,内中真气日趋充盈鼓荡,每日打熬内力总有那一点一滴真气滞在手少阳三焦经脉之内,无论怎么导气归虚都不起做用,庞莫云练功日久便即明悟,待到真气完完全全把这‘手少阳三焦经’一脉填满之日,便是自己返老还童之时。他每次练功之时都要仔细体悟,详细演算,算到正好要六十年后方得返老还童一次。当然,庞莫云也曾试过不练内力,只是那真气早就与血脉相连,不运自行,也是每天滞留那么一丝一毫,却原来是这手少阳三焦经脉只随时间变化,不看勤勉与否。
庞莫云曾与童姥仔细请教过个中细节,童姥却把他的腕脉又是诊来诊去诊了一天,才下了结论:原来是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也许是易筋煅骨练穴丹的作用,也许是北溟神功无名理气诀的功劳,又或是水玲珑才有的奇效,总之庞莫云的经脉要比正常修练八荒**唯我独尊功之人宽厚坚韧得多。所以庞莫云比童姥第一次返老还童要推迟了一倍,整整三十年。
但若是把苏星河开的方子中各色灵药凑得齐全,炼出丹丸来,正是温养手少阳三焦经一脉的灵药。若能时常服用,日日滋样,便有可能把返老还童的期限向后推上个一年半载也说不定。所以童姥看过之后大喜,只是其中各色杂药太过难寻,几年之内也不一定能够凑全,即便如此,童姥还是庄而重之的吩咐手下在三年内寻来。
再说童姥自昨日方放下心事,人便立即从容淡雅起来,这时听了庞莫云要独自下山,便又说了许多行走江湖中要注意的事项,仿佛庞莫云真个是艺成下山,初出江湖的雏哥儿一般,庞莫云虽然在江湖中已有不小的名声,但许多江湖规矩,险恶之处却知之不多,这时听童姥碎碎念的告诫,心中竟是感动莫名!一股说不出的孺慕情怀慢慢弥散,渐渐湿了双眼!
童姥说到最后,便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别再来烦姥姥,这就下山去吧!”听得庞莫云心中热乎乎的,难道自已与童姥日息相处,久而久之竟也变得有点受虐倾向啦!
却说庞莫云下山后先去与住扎在山脚下的众位豪杰相见,问了几句江湖近日发生的大事,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中不泛有口才出众之人,直把近日来的武林大事说得如讲书一般,庞莫云正听得爽快,突然之间,人丛中响起几下“呜呜”之声,似狼嗥,如犬吠,声音甚是可怖。众人一听之下,齐皆变色,霎时之间,大厅中除了这有如受伤猛兽般的呼号之外,更无别的声息。只见一个胖子在地下滚来滚去,双手抓脸,又撕烂了胸口衣服,跟着猛力撕抓胸口,竟似要挖出自己的心肺一般。只片刻间,他已满手是血,脸上、胸口,也都是鲜血,叫声也越来越惨厉。众人如见鬼魅,不住的后退。有几人低声道:“生死符催命来啦!”众人似乎害怕生死符的毒性能够传染,谁也不敢上前设法减他痛苦。片刻之间,那胖子已将全身衣服撕得稀烂,身上一条条都是抓破的血痕。
庞莫云早就听说过生死符,也自行研究过其中道理,生死符其实就是一层薄冰,但是薄冰里面藏有大量的阴阳真气,薄冰将里面的阴阳真气封住,当薄冰被打入人体不同穴位的时候,便会随手法不同而有不同种效果,皆因那薄冰由于人体体温的影响会迅速融化,薄冰融化后,藏于薄冰内的阴阳真气就会破封而出,这些真气在人体内作怪,无形无痕。而又由于薄冰内真气中阴阳内力的分量不同,所以如果不知生死符奥妙之人,便是学会天山六阳掌,也不知其化解方法。而庞莫云当初给司空玄解生死符时,一来是他依仗前世对人体解剖熟悉无比,又已学会天山六阳掌,所以自行研究了个中关窍,即便如此,也还要医术与内力皆如苏星河和薛慕华这样两位奇人合力方可,那便是因为生死符内中所封真气,变化繁多,稍有不慎,便全身真气逆窜的下场,介时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后来庞莫云又得了童姥传授生死符制作,使用,以及化解之法门,自然对其熟悉无比,但他却并未见过、也想像不出生死符发作竟是这等惨酷的熬煎,眼见那胖子如此惊心动魄的情状,才深切体会到众人所以如此畏惧童姥之故。刚要上前替这胖子把生死符解了,便听人丛中有人气急败坏的叫道:“哥哥!你静一静,别慌!”却是奔出一个人来,又叫:“让我替你点了穴道,咱们再想法医治。”
庞莫云一见这人和那胖子相貌有些相似,年纪较轻,人也没那么胖,显是他的同胞兄弟。那胖子双眼发直,宛似不闻。
那人一步步的走过去,神态间充满了戒慎恐惧,走到离他三尺之处,陡出一指,疾点他“肩井穴”。那胖子身形一侧,避开了他手指,反过手臂,将他牢牢抱住,张口往他脸上便咬。
庞莫云眼见那胖子一张嘴咬在他弟弟的脸上,知道再不出手,定然会给他咬下一块肉来,便双手同时向二人拍去,正是一式“阳关三叠”中的‘日照归路晚’,那胖子身子一震,便自昏倒,胖子的弟弟也被这一招分开,并送出老远,见哥哥昏倒,便又扑了回来,大声叫道:“哥哥,你怎么了!”只是却不敢来质疑庞莫云出手轻重。胖子的弟弟,见那胖子虽然昏死过去,浑身上下却不再紧绷,呼吸也喘得匀称许多,知道是庞莫云的内力把生死符中的寒毒暂时震住,便又爬过来磕头,却不说话,刚磕了一个,便头破血流,但那胖子的弟弟却如不知疼痛一般,一眨眼就磕了十好几个,头碰在地上“呯呯”直响。
庞莫云看得心中不忍,刚要上前扶起,忽然人丛中又有一人“荷荷荷”的咆哮起来。
众人一听,都知又有人身上的生死符催命来了。群豪相顾失色之际,一条铁塔般的大汉纵跳而出,双目尽赤,乱撕自己胸口衣服。许多人叫了起来:“铁鳌岛岛主!铁鳌岛岛主哈大霸!”
那哈大霸口中呼叫,直如一头受伤了的猛虎,他提起铁钵般的拳头,砰的一声,将一张茶几击得粉碎,随即向人堆里冲去。同时翻转双手,便往自己两只眼睛中挖去。
庞莫云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忙又叫道:“使不得!”
众人便觉人影一闪,庞莫云已挡在哈大霸身前,衣袖挥出,拂中他的臂弯,哈大霸双手便即垂下。
庞莫云朗声说道:“这位兄台体内所种的生死符发作,在下来想法子给你解去。”当即使出“天山六阳掌”中的一招“阳歌天钧”,在哈大霸背心“灵台穴”上一拍。
哈大霸几下剧震,全身宛如虚脱。众人见状,都惊呼出声。
庞莫云抓过他的腕脉,诊了又诊,然后喃喃念道:“悬枢穴,恩,还有气海与丝空竹,对也不对?”
哈大霸此时全身无力,但适才庞莫云那一招“阳歌天钧”,已令他神智恢复。但听新宫主言中他中符穴位,想必定然能解自己的痛楚,他虽不求就此拔去身上的生死符,但能缓解自身这奇痒的煎熬,便也是大喜之事,连忙说道:“不……不错……正是这……三处穴位……”
庞莫云也不费话当即以童姥所授法门,用天山六阳掌的纯阳之力,将他悬枢、气海、丝空竹三处穴道中的寒冰生死符化去。
哈大霸站起身来,挥拳踢腿,大喜若狂,突然扑翻在地,砰砰砰的向庞莫云磕头,说道:“尊主在上,哈大霸的性命,是你老人家给的,此后尊主但有所命,哈大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庞莫云见哈大霸行礼也不避让,便微笑受之,并点头示以亲近。
而那个胖子的弟弟,这时便又爬到庞莫云脚下,说道:“但求尊主开恩,帮在下哥哥解了生死符之苦,我兄弟二人亦愿为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趴在地下,又是磕头不休。
庞莫云本来亦不愿用生死符控制他人,从小学习历史,虽未曾好好听过这门功课,但也深知物极必反之理,这时若解群豪之苦,正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虽然这些个江湖汉子未必就会像以前那样听话,但也少了许多后患,多了许多真心为自己办事之人。
庞莫云正思讨间,忽地猛听得几百人齐声叫了起来:
“尊主开恩,为我等破解生死符,我等皆愿为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身上中了生死符的群豪俱都跪在地上,将庞莫云团团围在中间,一齐磕头不止。
庞莫云见状也不推辞,走到那个胖子跟前,诊了脉,又施天山六阳掌把他的生死符拔了,心中暗想,这么许多人,一个一个诊脉也太过麻烦,便说道:“各位兄台,听我一言。”霎时之间,大厅上没半点声息。庞莫云说道:“要破解生死符,须得确知所种的部位,各位自己知不知道?”
霎时间众人乱成一团,有的说:“我知道!”有的说:“我中在委中穴、内庭穴!”有的说:“我全身发疼,也不知中在什么鬼穴道!”有的说:“我身上麻痒疼痛,每个月不同,这生死符会走!”
庞莫云一抬手,众人便即静了下来。庞莫云环视一圈跪在地上的几百号人便道:“知道所中穴位的站左边,不知道的站右边,你们中间没中过生死符的,便退去散了吧!”
群豪大声欢呼,只震得整个缥缈峰都是回声。过了良久,欢呼声才渐渐止歇。中了生死符的一百多个豪杰也早就分成了两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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