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来回踱了几步,手中揣摸着那只精美的瓷器,而那首王安石的诗,正露在外头。曹操的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丝的阴骛,那一束犀利的光线,竟直直地将献帝的怒火给削弱了半分。
献帝的目光黯淡了,他蠕了蠕嘴唇,尴尬地摆了摆手。仔细的人可以看到,他那年轻却充满沧桑的脸骤然变得苍白无力,而那双手,也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薛白和小钢看得事情正不对!大堂内,熏香的阵阵味道刺激着他们的神经末梢。而几百双眼睛,也朝这里看来。
曹操呵呵干笑两声,回顾众人道:“诸位何必如此,圣上不过感叹于此物巧妙绝伦,才会失手落瓶而已,诸位何必如此呆滞木讷?”
献帝强笑了一下,努力地坐正。他的个子比曹操要高,坐在金鸾上,更有一股威风。可阴寒的曹操之气仿佛一束魔鬼般的射线,让他将涌到心头的怒火,忍痛着压回了肚皮。
薛白向小钢使了个眼神,意识自己要来缓解一下当场的气氛。后面的王越也和他点了点头,可他刚一站起来,张邈无视众人似地洋葱拔起,大步来到曹操后面。曹操笑道:“众人莫怪,操今日知皇宴之上有歹徒,故让孟卓持兵在此,以保圣上及诸位安全。”
“是,是……”众人寒噤若颤。
献帝长吐了口气,声音微响。曹操配着长剑,踱到献帝面前,突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似有深意地说:“皇上,臣下几样礼品,微薄不已,愿皇上能够喜爱。”
“丞相一片美意,朕心领了。”献帝轻描淡显地说道。
曹操颔首,突然右手把到剑柄之上。门外此时正传来一列脚步声。众人循声打量而去,但见十多个穿着宫廷士人服装的小卒,各用金壶铜鼎盛上热汤酒水,整齐地走来。
他们都低着头,以显示自己的职位卑微。
“陛下,臣与臣兄弟,有礼物相赠。”薛白突然开口发话。全然不顾这队人马的突然到来。曹操犀利的眼光徒然一转,落到了薛白的身上。他的情感愈发复杂了,皱紧眉头,仔细地端凝着薛白。
薛白握了握腰间的战刀,向曹操掷起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曹操心头猛然一颤,嘴唇亦在微微蠕动了。
“哦?两位世子有何礼品,快献上于朕。”献帝淡淡地说道。他原本对邵军还抱有一丝希望,但后来他便绝望了,虽然邵军不是个喜欢欺君,目中无人的主,但他对皇帝的感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每年李行送些金子银子罢了。
而自打今日薛白和小钢,王越等人无礼地进入行宫大厅时,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大片对邵军的憎恶之情。现在,他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就算是身边的几个亲信,谅他们有多忠心,但他毕竟没有底气。不知怎地,前几日,献帝对曹操还是唯唯诺诺,但到了今天,脾气便暴躁起来。
也许,昨天晚上莫名的横死,曹操的警惕,以及一系列的大动作,让他不安了………………
薛白和小钢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了,所以他们开始怀疑,献帝参与到了谋杀曹操的计划中!反观身后王越,也是一脸凝重,凑过头来对薛白道:“凌骁公子,莫不成皇上,也是参与谋杀曹操的?”
薛白微微点了点头,眼睛细眯起来。
“如此怎办?”王越竟大汗淋漓了。
“你放心,只管喝酒,这点事情,我们自有分寸处理。就算皇上真要摊牌,我们也用不着着急,毕竟事情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到时候尽早走人就是了。”薛白微笑着说道。
“你说得倒轻巧,‘到时候尽早走人就是了’??!!”小钢出来抗议。
“突顶你意见真多啊!那到时候你去解决!”薛白白了他一眼。
小钢不再多说。
薛白努了努嘴,回过身来,然后让门外站着的战士送进两个包装精美的匣子。
两只匣子差不多长度,不过,一只是薛白的,另一只,则是小钢的。他们早就选定了东西。当初小钢卤莽,就把自己的东西给愚蠢地暴露出来了。
送到跟前,众人的眼神也都射了上来。曹操漫不经心地看着两只长长的匣子,饶有兴致地开始猜测起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展开,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而另一边的小钢,也惊讶不已地看着薛白的那个匣子,嘴里暗暗道:“你居然和我不谋而合,我送的是水晶剑,想不到你竟送真的宝剑!”
“嘿嘿嘿嘿…………~~~~一个强悍的帝王,才是我所敬佩的,虽然座上的这位圣上有些奶油小生的样子,但他浑身,还是透露着一股王八之气的,HIHI!!”薛白轻声地笑道。
“你小子……”小钢欲言又止。因为对面那头的曹操,已是铁青着脸,他显然是非常疑惑,邵军的两个儿子送这东西干甚?当然令他惊讶的还有水晶剑的华丽,那柄一米长的宝剑的犀利至尊。
献帝没有顾及全场的惊呼,以及那两柄剑所透出的光华,他的眼神之中突然热烈起来,他伸出手去,抓住了那柄水晶剑。
赞叹间,他对着薛白和小钢道:“两位世子的礼品,朕甚是喜欢!”语气之中全然带着喜悦之情。
后头恋中的两位妇人也有些焦躁了,此时那队小卒已经给每个在场宾客的杯中倒水。
献帝又久久地凝视那柄一米长的剑来,突然,他猛地一抬头,正视曹操,一股霸王之气,竟从他那弱不禁风的身躯之中散发出来!曹操一怔,额头之处,竟不知不觉地渗出汗水来!
曹操微笑道:“江东果然人杰地灵,竟能制出如此器具!”
“过奖了。”薛白调高声音响度,傲然不爽地让曹操和张邈两位壮汉,连粗劲的黑色眉头也都扭了一扭。
此时,曹操的杯中,正被一个小卒猫着身子倒水。突然,曹操伸出大手,止住了他的行为。那小卒是个年轻人,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两手颤抖着,冒着热气的金壶,溅开少许水珠。
“恩……?!”曹操猛地瞪了他一眼。
薛白看着那年轻小卒,突然失声叫道:“此人正是吉平!”话音刚落,会场之上已然发出一片惊呼,小钢也是惊声闷哼。那小卒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击中脑壳,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金壶里的热水,溅洒了一地。
曹操一把揪住此人,一用劲,将他狼狈地甩到一边,张邈大步而上,先是用长枪末端,干脆且狠狠地砸中了他的胸口,而后一脚猛地踩住他胸前那数根肋骨。
献帝不知怎地,两腿一颤,坐倒在地,嘴里喃喃着,不知所云。
曹操回转过去,瞪了面无表情,一摊死水般的献帝,然后走到吉平身边,喝道:“你是谁指派的,竟欲谋刺本相!”
“厄…………”吉平的脸变的狰狞恐怖,嘴里冒着水沫白泡,显然他的喂已经在剧烈地翻腾。
“说!”张邈大喝一声,咆哮音色回荡在整个大厅。
突然门外走进一名身着淡雅高贵,满脸傲然神色的儒生,他复杂地看了献帝一眼,不顾在场众位宾客的神色,直达地曹操道:“主公,吉平祖籍许昌,数年之前迁居长安,两年前定居定陶,此人是定陶‘仁心堂’的郎中,不过据我们的细作侦察得知,此人乃是吕布安插在定陶,以来窥视主公的奸细。”说完还似有深意地看了献帝一眼,蓦然让后者的右眼皮抖了一抖。
“哦?伯宁竟如此知道此人?”曹操干笑两声,然后走到满宠之前。
薛白和小钢大吃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个面貌清秀,似是坚毅深挚的年轻人,竟是满宠满伯宁。
“敢问这位是山阳满伯宁么?”薛白装模作样地朝他恭敬地揖了一下,全然无视后头台上,还端坐着献帝。更疏忽了今天这个日子,还是献帝的生日寿辰。
“在下正是。”满宠微笑着颔首。
“久闻大名,不知满先生如今在丞相帐下,身居何职?”薛白贸然再前一步。
此时全场人的眼色又是一变了,心咐:你一个邵军的义子,问一个陌生人在对方势力身居什么职位干什么?难不成有什么居心?
满宠,曹操,包括旁边的张邈都是神色一变。满宠笑态自若地揖道:“在下正于主公帐下任军师参谋,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薛白瞥了一眼满脸忿色的曹操,自顾自打哈哈笑道:“无事无事,只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好奇问问罢了。”话音一落,便引来了场上诸位的交头接耳,包括曹操的另眼相看。
“呵呵,世子好情趣呵。”张邈一边冷道。
“嘿嘿……~~~~~”薛白干笑。正笑间,外头突然骚动起来,满宠这时对曹操的耳边细语了几声,只把前者弄的点头不止。献帝诡异地望着前头曹操与满宠,愈发紧张起来。
突然,一个小兵满身血污地跑了进来,拜倒在曹操面前,道:“主公,行宫禁军,行宫禁军…………”
看他上气不接下气,张邈急性子地喝问道:“行宫禁军如何?!!”
“反水了!”小兵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众人“啊”地叫着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外。曹操冷笑地看了一眼地上挣扎着,面目全非的吉平,轻笑道:“送他上路!”
“是,主公!”伴随着张邈的声音掷下,随身的他那杆长枪,也牢牢地钉入了吉平的身子。吉平闷呜一声,便了解了自己那微弱的生命。
众人大吃一惊,想不到曹操竟然会在皇帝面前杀人,而门外的嘈杂声愈发激烈了。献帝站了起来,对身边几个小卒吩咐道:“带太后,唐妃入后宫!”
“是,皇上!”小卒应了一声,一列队伍便往后头而去。曹操猛然转头,伸手拦住:“慢!”
在场诸位又是徒然一惊,献帝更是满脸怒色。气氛愈发紧张起来,但曹操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有力的大掌一挥,让那队人马退下,然后又丢一下一句:“没本相命令,任何人不可离开皇宫!”
“朕呢?!”献帝提高了响声,怒气横生。
“非常时刻,望皇上恕罪!”会堂内,久久回荡着曹操冷冷的声音。
而薛白则在小钢耳边说着悄悄话,正道:“……突顶,刚才我那十个战士到宫里打听了一下,知道了你的雨希公主的住处!”
“哦?!”小钢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