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天是黑的。
夜是苍茫的。
风儿是刺骨的。
只见前面那不远处的黑色平原上,蓦地出现一大片人马,虽然黑夜将他们的身形遮掩得十分隐蔽,看不出个究竟,但却能略微猜看出对方每人身骑白马,手上似乎是执着一柄长弓。
盛志强喊声刚落,众人还来不及问上几声,对面传来洪亮而又振奋人心的喝声:“我乃江东军第四军军长常山赵子龙是也!对面何人!”
“标风骑士团团长盛志强!”盛志强迎枪喝道。
远远地隔着,赵云的声音竟然能够听到几分,众人的心中不禁臆想到此人必定是一员力战千军的虎将。
夏侯敦紧皱的眉头略微有些舒展。忽见得前方猛地一声长长的“扑……!”两千把强烈的钢弦将那尖锐的黑色箭矢朝天三十度角几乎接近平射地放了出去。
只见那黑布般不可摸索的天空上突然掠过一片更加深艳的黑云,天上的繁星也骤然失去那一丝光彩。得意洋洋追来的贼军骑兵们深深地能感受到那从肺腑而来的一丝冰冷的凉意。不是聪明的人举起了随身携带的冲锋小皮盾,仰天遮去,挡着自己的身躯。
三队人马不住地颤动着,马鞍边的箭囊不住的颤抖,倒霉的几个骑士还未注意到疯狂的速度把身边的箭矢都给震落了几支。
左面忽然传来一片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逃跑者能够亲切地触摸到那寒冷的嘶嗥。无数的火把被无情地甩在了地上,受惊了的马匹就地发起狂来,侥幸没被射死的骑士却被这些交通工具阻碍了去路。
盛志强大笑道:“干得好!想我标风骑士团和赵云的子龙骑士团还真是猛啊!”吴煜程也道:“这下可好!盛哥,我们快走,这里交给赵云殿后不是问题!”
夏侯敦也附和道:“没错,盛将军,有赵将军在此,我等可无恙!”
盛志强呵呵大笑,更是一策马鞭,飞速在这蜿蜒而又崎岖的土路上。
不一片刻,那片移动着的白马骑士团又放出第二轮箭阵,此刻这些来自西凉或者草原的马上战士们学乖了许多,他们要不一个匍匐趴下,或者干脆娴熟地钻到马鞍边,躲过一击,展现出了惊人的马术水平。
当两军相距三百多米的时候,这些贼军骑兵发挥出他们原来的本性了,他们一同取出弓来,朝天和赵云这军对射,一时因人数的问题却只放出一千多支箭。
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射程,但这骑射之术,标风骑士团和子龙骑士团的战士们恐怕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只是在武器和马匹上占了很大的优势。
这一轮贼军的回击而来,战士们毫不畏惧,左手执弓,右手执刀乱武着,挡掉不少箭矢,而这用竹做的,头削削尖的劣质箭怎会有巨大伤害力?面对黑龙甲有效防御距离三十五米来说,这犹如螳臂挡车,绿色,裹着黑色布条的飞箭仅仅击中黑龙甲的复合板后,就立刻释放出它那微薄的能量,巨大的反弹力将那箭矢打成几截断。
转眼几轮箭来,赵云援军落马者廖廖可数,但贼兵却是倒下成片,不会儿,这些骑兵被打得懵了头脑,转身策马而逃,而赵云也不多追赶,也只是跟着逃亡大军一路而来,往潼关折回,只是速度与逃命大队同行,战士们人手一弓,强大的机动性和远程攻击性暂时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赵云飞奔来到盛志强身边。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当初从那林子里分头出发,直至今日两人带兵再次相遇,这实在是惊心动魄,振奋人心。
“标风!如何?我观你所带兵马不多了?要不我这你的兵挑去点?”赵云一脸轻松地笑着问道。
“哎……!”盛志强侧头望了望身边所带的六十五人部队,心中太多的悲凉,缓道:“子龙兄,就怪我领兵不精啊,折了这么多战士兄弟,至于拨兵就不用了,咱们还是出了潼关再重新盘算吧。”
赵云笑着点了点头,有棱有角的脸顿时映着光辉,烨然若神人般。
夏侯敦端详着赵云年轻的面貌,心中暗暗惊叹,猛地想起,此人正是在讨伐董卓时,在汜水关和虎牢关下大显神威的人!
吴煜程胸中那颗乱跳起伏的心脏总算有所平静,他舒坦着气息,宽阔的身躯有所平静。他可能没注意到,身边那个跟他们一同来的年轻男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赵云,犹如一个FANS看着他的崇拜偶像一般。
“子龙兄。”
“恩?”赵云转过头来。
“不知华将军如何?现在在哪儿?情况怎么样?”盛志强问道。
“华将军现在正驻守着潼关,那些战俘我们大多都已经解除了武装,我们人少,怕他们几万人出乱子,就自行杀了大半,现在只有一千多人!”赵云平静地说道。
“啊?!”听到杀了这么多的俘虏,脑中依然是现代人思维的盛志强不禁怔了一怔,随即又回过神来:这时代,若是一个不小心,可就要人头落地。平民百姓,说实话,在乱世中,自己这条命都不是自己的!
顾不得心中的感慨唏嘘了。大队不顾一切地飞奔着,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多少象样的伏击,那些被李催和郭汜安排好的极少数的弓箭手往往经过密集的江东骑射手一轮射击便全军覆没。
时间对这些奔跑在死亡线上的人们是无所察觉的,一分犹如过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却又犹如过了一分钟,仿佛只眨眼的瞬息,已经不知疲倦地行了十几个小时,经历了次日的曙光出世,太阳高照,潼关的高大灰白色城墙终于显现在了众人的眼角。
几万人的逃兵,除了皇室成员和高览那一队,盛志强,赵云,和夏侯敦这队安然地回来以外,关羽和夏侯渊那支部队竟然不知所踪。而一路颠簸而来,各路人马竟多有消失者,死亡者和受伤者就更是不记其数了。众人无精打采,疲累地靠着马背,打个哼哼小憩一会儿。
关上的士兵经过赵云和华雄的命令,全部都已经下来,乘在马上全副武装待命,这也是为了等会逃跑速度快点,不用再浪费几十分钟的时间。众人就此休息,却不出关回奔中原,因为他们就等待着作为盟军的关羽军的回归了,若是他们不回,恐怕心中也不安,这时代的人都是讲义气的人,经过这场生离死别,恐怕都已经成为了知音好友,就像关羽和高览般。
来自扬州和豫州的士兵们已经在安详地休息着了。
江东军的战士们吃上了华雄带来的陶瓷面。每个人的手里端着一个光滑的陶瓷,敲碎盖头,里面是已经处理过的脱了水的面饼和蔬菜,肉类,军需官和各级别的长官们,或者是军中的炊事员们,端着烧好的热水,为战士们倒上泡面的热汤。战士们个个喜笑颜开,吃完面后,又津津有味地啃着红苹果。
夏侯敦提着“正方刃”来回走动着,满面的焦急,现在看来没有什么能比他的族弟夏侯渊的生命更重要的了。只见他踱来踱去,迈着豪步,虽然是几乎一天没吃饭了,但那蛔虫也不见有多大反应。
但他的小兵个个肚子叫得欢了,尤其是那些死命跟上来的步兵们,他们赶了几十里的路,腿都走的没知觉了,途中十万火急,夏侯军的步兵遗失了九成,这一成,还是陆陆续续赶来的,但也出现这样的事情。那就是某些士兵拼着比马拉松还马拉松的体力回来了,但他刚一停下,便轰然倒地而死——他是被跑死的。
骑兵们全身的骨架被卸散开般。肚子里的蛔虫骨碌骨碌地翻叫着,好不折磨。他们一个个羡慕地望着盛志强他们,哪怕是分给他们那陶瓷面的汤,也就心满意足了。
盛志强啃着苹果,手提长枪而来,看到夏侯军的窘样,不禁发了善心做了回好人:“吩咐下去,给每位曹军兄弟分一只苹果,给他们每人一块牛肉!别给饿坏了!”
身边亲卫随即行了个军礼,小跑而去。夏侯敦闻声别头一转,只见盛志强威风凛凛,但手里却提着一只装满苹果的布袋子,亲自为他的士兵们分发着食物,不禁大吃一惊,脑中又是轰的一声,愣着不动了。
而曹兵的兄弟是个个感激涕淋,不少人热泪盈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别的军队的首长居然为他们亲自分发食物,看他的神情,仿佛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一般。
“吃吧!这是我们江东产的苹果,名‘红富士’,味道可不错哩!”盛志强一边递着苹果,一边笑眯眯地介绍着。
吴煜程也赶来,看到夏侯敦一脸呆滞,还以为是饿得昏了头,他的手里正好端着一铝壶热水和两碗大的陶瓷面。他春风满面地走上去,笑道:“夏侯将军!你们军中没伙食了吧,这食物先吃上吧,可别饿坏了!”
夏侯敦从思绪的世界里被拽了回来,他的眼睛上笼着一层雾,猛地别过头来,只见吴煜程微笑地看着他,手上还端三个奇形怪状的容器。
“这……”夏侯敦指着那个头部封闭的陶瓷罐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哦,这是我们江东的陶瓷面,你看。” 吴煜程说着便掏出一柄钢匕首,用底部敲开盖头,然后熟练地将盖头放在一边,随即里面露出早就安置好的面饼和蔬菜荤菜。
“哦?竟是面!只是这面?形状好生奇怪!”夏侯敦的好奇心被拉了过来。
吴煜程边操作边介绍,他将那刷了银色油漆的铝壶头打开,冒出腾腾的热气,然后将热水倒入两个陶瓷内,“只要把热水倒入里面,然后等里面泡熟后,就可以吃了!”说罢掏出两双筷子,插在两个宽阔的罐头,顺便将一个陶瓷面递给夏侯敦。此时已经冒出香味来了,这扑鼻的味道一来,便让夏侯敦的舌头不老实地打起卷来,不住地分泌着唾液
“哦!好烫!”夏侯敦长满老茧的手一触摸陶瓷,便缩回手来。两碗陶瓷面放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土面上,两人都蹲下身来,双手握住筷子,准备就食。
“哈哈,夏侯将军,耐心一点,等会你就能尝到美味啦!呵呵。” 吴煜程笑着道,说罢还掏出一个小木盒来,冒着香气,夏侯敦犹如一个小孩子般好奇地打量着那盒子,尴尬地笑道:“此为何物?”
“这个?哦,这是我们江东产的八珍糕,这是其中之一桂花糕,又香又好吃,夏侯将军尝点吧!” 吴煜程说着打开盒子,里面呈现出十多片叠放整齐的淡胭脂色夹白色糕片,夏侯敦恭敬不如从命,撮手撮脚取出两片,就势塞到自己嘴里,还叫好道:“好吃!”心中想着,江东还真是人杰地灵,连个小小的糕点都做的好吃。
“呵呵……” 吴煜程看着夏侯敦狼吞虎咽的吃相,呵呵地笑着。
一时会,整个休息的人群里都在吃着饭了,许多高官将领也吃上了由江东军慷慨解囊给的陶瓷面,就比如高览,皇室成员们也尝到了来自江东的新奇食物。
盛志强一人来到靠路的小山丘边,那儿是他暂时的指挥所,他走着,忽然觉得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靠了上来,紧紧地缠住他,两条玉藕绕住他的胸膛,不似分离。
那股熟悉而又诱人的味道一下子让盛志强的心头一颤,那个日思夜想的俏人儿就这样把他抱住,头紧靠在他的背上,听诉着他的心跳。
“文姬。”盛志强亲切地呼唤着那个优柔的名字。
“标风……你……总算回……来了。”娇美的音色带着微微的抽泣。
“是的,我说过的,会活着回来见你的。”盛志强的脸颊开始透着微微的粉红色。
“恩……”背后的佳人轻轻地娇伲了一声,然后不作声响,她仿佛要享受这与他独处的时光。
盛志强转过身来,这次他激动地将美人抱在怀中,用手抚摸着长逸飘然的秀发,用鼻子贪婪地吮吸着那令人拜倒的特殊体香。
那胸前两团软软的摩擦着盛志强随身的轻甲,但盛志强还能有所感到。他向后退了一步,全身几欲火热。他看着她清秀美丽的瓜子脸,那瀑布般自然的柔发,那对饱思深情,惬意绵绵的美眸,几乎透明的皮肤将她映射得犹如一位仙女。盛志强一时看得呆了,他已经说不出更多肉麻的甜言蜜语了。
他朴素地说道:“文姬,我是个军人,我有时会对不起你的感情,你原谅我吗?”
佳人脸上飞起一片红晕,点点头。
“我们间,要不要个名分?这样会苦了你,我是个军人。”盛志强深情地望着她。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红,一直透到了脖子根。
“哼!谁要嫁给你!混蛋混蛋混蛋……”蔡琰捶着小粉拳,最后还是回到了盛志强宽阔的胸膛。
“哎……既然你不要嫁给我这个混蛋,那就算了。”盛志强的口吻似乎不是装出来般,严肃地说着,就要转过去。蔡琰一听感觉不对,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很快眼泪哗啦啦地断落下来,紧紧地抱住盛志强,嘴里哭道:“标风,我……我……是说着玩笑的,你……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标风,不要……离开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越哭越响,越是悲伤凄厉。
“哈哈哈,文姬,我说着玩着呢,你可别放在心上啊!”盛志强突然笑了出来。
“恩?”蔡琰盯着盛志强,看到他和蔼的笑意,也就明白了,“好啊!你敢骗人家!”说罢小粉拳又打了上来,盛志强招架不住,连忙逃窜。顿时这里一片笑声欢语,不概多提。
已是一小时之后,众人经过整顿休息觉得身躯精神又提了上来,力气也源源不断地补充了上来。然而关羽所部依然没有到来,站在高处山坡等待的战士们有些心急火燎了,而夏侯敦更是一人高高站着,遥望着远处蜿蜒曲折的土路。
“为何还不启程?”在一片林子中,一个稚嫩却又胆怯的声音传来。
高览对眼前这位身穿龙袍,一脸憔悴但雍懒的少年心中不禁生出几丝烦意,但君大于臣,他折了腰,恭敬道:“关将军所部还未抵达,我军还必须等待他军来再一同出关。”
“可君大臣小,若是在这多待几会儿,岂不是要多一份被贼兵追击的危险!高将军还是速速定夺!”皇帝身后何太后厉声呵斥道。
高览只觉得心中窝火,想那关羽和夏侯渊,勇武过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为你们出生入死,保卫你们拼出血海,逃出生天,你们现在几句话就想抛弃他们!真是不义,又是不仁!回想起今日盛志强为战士们发放水果食物,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关系融洽得如同朋友知音,老乡同学一般,和他们所谓的君上比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高览干脆牛了一把:“不行,今日怎么也要等关将军和夏侯将军回来再说!”说罢那“朱四盘蛇枪”猛地一定,地上一块泥土霎地翻了上来,溅在他的皮靴上。
皇室成员们大惊失色,想不到这人竟敢违抗太后的意愿,小小献帝见高览如此早已是吓得龙颜失色,颤抖着不敢动。太后虽是美貌,但毕竟久经深宫,不懂人情事故,见高览如此之横,气得头发一散,喝道:“高览,君前亮刃乃死罪!”
高览猛地一别头,虎目狠狠地盯着何太后,吓得她愣住,随后又道:“非常时刻,希望皇上和太后能多容忍一些!”说罢不理众人的表情独自迈步而出。
“慢!高将军!”献帝叫住了高览。
“在。”高览不耐烦地又转了回来。
“不知新都之事,祁乡侯可有安排?”献帝怯怯地问道。
“这个……我家主公主公决定将南皮定为新都,只是这一路而来路途遥远,皇上恐怕您还要多忍一会儿!”高览皱着眉头说道。
“恩……”献帝心中编算着,想着几日前夏侯兄弟和他说的在东郡安排新都的事,对于南皮来说,他更加偏向与东郡。但他最希望的地方并不是东郡,而是江东。但令他失望的是,盛志强从来就没有和他说起过让皇帝迁到江东的事情。
“高将军先下去吧。”
“是!”高览挥挥大袖,迈步而去,现在对他来说更想喝口水。献帝身后何太后咬耳朵道:“高览飞扬跋扈,袁绍必更是不可一世,与其去南皮,不如去东郡!至于平原,贫穷人少,皇上还是下决定吧!”
献帝苦笑,自己的命运都由别人来控制了,现在很多诸侯都想得到自己这些皇室成员,自己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罢了。
吴煜程在外和盛志强,夏侯敦一起,一齐等待着关羽和夏侯渊的消息,也有不少他们安排的士兵,背负着弓囊,四处巡逻,扫视着这一片绿葱葱的高低山峦和土道。远处波光粼粼,宽敞的潼水映照的阳光打这儿就能扫到一二。
“吴极光!” 吴煜程背后响起一个可人的声音。
吴煜程回头一看,呵呵地笑了,这不就是那位白衫女子么?
却又忽听得握着单筒望远镜的盛志强兴奋得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吴煜程赞叹世间沉浮,沧桑风雨似地摇了摇头,迈着轻松的大步走去,看着白衫女子的容颜,他笑道:“姑娘,你我真是有缘,经历了两次劫难竟然还能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