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清晨,别苑里传来一片响亮的号令声。别苑里的婢女大多被刘平找去,排在小广场上进行操练。
辛雅和周敏站立在嘉文卧室门口。辛雅站得久了,不觉打起瞌睡来。“辛雅……更衣……”卧室里传来嘉文的声音,周敏急忙叫醒辛雅:“大王更衣了!”辛雅晃了晃脑袋,捧着衣服来到屋内。“大王早安!”“你也早……”“大王今日如何起得这样早?”“外面杀声震天,谁还能睡得安稳。”
嘉文换好衣服,辛雅端了一个脸盆和一杯略带黄绿色的温热淡盐水进来。“大王,洗脸水和漱口水都备好了。”“喔!就放在那里吧。”嘉文洗了把脸,拿过一个骨制的牙刷,用那黄绿色的盐水漱了漱口。梳洗完毕,嘉文对辛雅吩咐道:“你去把那三个小家伙给我找来。”
辛雅请了竹缇、刘平和关铃到客厅,竹缇问道:“大哥找我们有何吩咐?”“你和平儿还有铃儿洗个澡,一会儿有事要你们三个去办。”刘平不大情愿地说道:“昨晚明明刚洗过的。”“才玩了一会儿就脏得像只小花猫,这样子怎么好出门?”
辛雅侍奉三人洗浴干净,回来向嘉文交差。嘉文命辛雅准备好三碗漱口水,要她们三个刷牙。刘平尝了一口那黄绿色的盐水,苦得几乎吐出来:“二叔,这是什么东西啊?味道好难喝!”“是杨树和柳树的青皮煮的水,里面含有水杨酸,杀菌的。”
嘉文见她们梳洗干净,命辛雅给她们三人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外衣。随后对刘平说道:“前些日子伤了姜维大人的门客,二叔说好要赔。可二叔亲自登门,又有些不大方便。所以,这次二叔这次就麻烦你们跑一趟。到城中府里取一百二十匹绢帛,代二叔给姜维大人送去。”
刘平虽不情愿,但嘉文要她去又不好推脱。阿牛备下一辆轻便马车,载着刘平等人启程。
刘平到嘉文府上取了绢帛,心里却还耿耿于怀。马车行在半路上,忽然迎面闯过来一头猪。几名大汉紧追过来,大叫道:“帮个忙!别让它跑了!”。阿牛跳下马车,拉住那猪的后腿,一把将那头猪按在地上。几名大汉急忙道谢。刘平拍拍阿牛的肩膀夸道:“傻大牛,你哪些学来这么厉害的本事?”“阿牛在家的时候就是专门赶猪的。”
刘平忽然灵机一动,问竹缇道:“一头猪大概多少钱?”“大约四匹吧……”“一百二十匹……三十头猪……”刘平想着想着,心中暗暗窃喜。“到哪里能买到活猪?”“城外专贩牲畜的墟中应该有卖的。”“走,去卖猪的地方看看……”
竹缇一路打听,和刘平找到出售生猪的场所。刘平和猪贩们一番讨价还价,用一百二十匹绢换了三十头猪。竹缇奇道:“妹妹卖这么多猪做什么?”刘平咬牙切齿地说道:“一会儿教那个姜伯约好看……”
姜府的门人正在门口打盹,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门人打开大门还没等瞧清楚,一群大肥猪顺着门缝拱了进来。那门人一个不留神,被撞倒在地。等他爬起来,那三十头猪已经涌进院子,四处横冲直撞。府中家丁四处捉猪,女眷们则惊叫着到处逃窜,姜府上下顿时乱做一团。
姜维正在书房看书,听见外面一片混乱。他正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却冷不防一头大肥猪拱开房门冲进来。姜维看得目瞪口呆,那头猪也用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注视着他,一边“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正在纳闷的功夫,四名仆从追进书房。那头大肥猪见有人追来,慌忙夺路而逃,将左右摆放的器物撞得东倒西歪。
门人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道:“大……大……大……大人!公……公主来访!”姜维急忙到客厅相迎。半路上,一头猪迎面跑来,姜维急忙侧身一闪。再看院子当中,家丁们追得跌跌撞撞,累得满头大汗。
刘平坐在客厅,正不慌不忙地品茶。姜维见了刘平,急忙施礼道:“不知公主殿下光临,有失远迎。”“姜伯父不用客气。这次本宫前来是带二叔赔个人情。二叔对当日的事情感到‘歪瑞臊瑞’。”“歪瑞臊瑞?”“二叔家乡话,就是‘非常对不起’的意思。”
姜维陪着笑脸道:“区区一场误会,更何况是鄙府门客无理在先,我已教训属下,日后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嗳!二叔说谁对谁错暂且不论,伤了感情就不好了。二叔对此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今日托我代他向姜伯父赔个理。这三十头肥豚就当做是赔偿,请姜伯父收下。”“既是靖南王美意,姜某权且收下。请公主回去代微臣问候靖南王。”“一定转达!”刘平喝了口茶,起身道:“姜维大人公务繁忙,小侄就不打搅了。”
姜维将刘平一直送出门外。姜顺见刘平走远,忿忿道:“李嘉文此番欺人太甚!”姜维微笑着一摆手道:“这必定不是李嘉文的主意。公主淘个气,怎好耿耿于怀……”
刘平和竹缇等人走在大街上,想起刚才的事情忍不住笑出来。竹缇皱皱眉头说道:“妹子,这样不好吧。”“有什么不好?姜维那家伙和二叔作对,我就是看不惯他。”刘平冲阿牛竖了竖大拇指:“阿牛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呀?”“阿牛不要赏赐,只是肚子有些饿了……”竹缇拍拍阿牛的胳膊道:“阿牛哥你整天总是饿。再饿也不用管公主讨吃的东西吧?让外人听见还以为大哥虐待你呢……”“可阿牛的确是饿了……”刘平笑道:“不过是吃顿饭而已,不算什么。刚好我也饿了,走!一起去聚星楼摆上一桌。”
刘平在聚星楼摆了一桌,与竹缇和关铃二人不紧不慢地喝酒。阿牛盯着盘子里的烤羊腿谗得口水直流,但碍于礼节又不好吃得太多。刘平见他眼馋,用铁箸将那羊腿整个放到阿牛的盘子里:“愿意吃的话就拿,想吃还有。”阿牛为难地看看竹缇的脸色,刘平笑道:“今天是我请客,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刘平回头对小二说道:“再上两条!”
阿牛拿起羊腿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一会儿功夫便将一整条羊腿吃个干净。刘平与竹缇等人吃饱喝足,将两个羊腿塞进阿牛怀里:“拿着!回去慢慢吃。”
嘉文与秦扬陪着孟蓉进城来探访诸葛玉,刘倩也跟随在一旁伺候着。半路遇见正在街上闲逛的刘平等人。嘉文打个招呼道:“平儿,东西送去了没有?”竹缇和关铃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刘平“嘿嘿”地一笑:“当然是送去喽。二叔交代的事情,平儿怎好不做呢?”嘉文见竹缇和关铃不说话,问道:“真的送去了?没出什么岔子吧?”“不就是送些东西嘛,会出什么岔子?姜大人也收下了,还要侄女代他向二叔问候呢。”“这样就好……”刘平眨了眨眼睛问道:“二叔这是做什么去?”“逛逛街,顺便去你诸葛姑姑那里。”“侄女也要一起去……”“那就一起走了。”
经过一处集市,一名东吴口音的商人正在叫卖,左右围了一圈行人。
那商人拿了一件布衣吆喝道:“上好的布衣,谁要?”有路人喊道:“不就是件布衣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摸摸这布衣,绝非那些粗布衣料可比。你看这布料纺得如此之细,几乎可比丝绸。”那路人摸了摸道:“还真是这样啊……多少钱一件?”“四万一件,是不是比缎子衣服便宜?穿起来也不丢身份的。”“真的很便宜呀……”
嘉文见这商人很会做买卖,拉着孟蓉等人挤进人群也凑个热闹。
那商人又拿起一件粉红缎衣叫卖道:“上好的缎衣,姑娘越穿越漂亮……”有顾客问道:“这颜色怎似褪色一般?”“这并非褪色。这种淡淡的红色名曰‘美人’红,你看这几件衣物颜色都是相同的。染出这种颜色相当不易,浓了淡了都不可以。远看可见若隐若现的蝴蝶花纹,近观则有花样的暗纹。这暗纹可是织上去的。而且,这种颜色的衣物还有一番大来头呢……”围观的顾客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说说看!”“对呀!说说怎么回事?”那商人放低了声音说道:“这种颜色的衣服是我们吴国文山郡主最喜欢的。可论起来头,还和你们蜀国的靖南王大有关系……”
孟蓉捅了捅嘉文,悄声道:“说你呢……”“我知道……”嘉文站在人群当中仔细听着,那商人继续说道:“靖南王身边有位非常宠幸的侍女,就喜穿这色的衣物。文山郡主觉得漂亮,便命织所专门织造这种暗花纹的布料。一次染坊不小心将一块染过的衣料沾污,郡主受到启发,命工匠在染好的花纹布料上再染上一些淡淡的蝴蝶斑纹,就成了这种精美绝伦的‘美人红’花色。”嘉文听他说得有趣,又见那衣服的确花色与众不同,便挤到前面问道:“这衣服多少钱一件?”“五十万,四匹绢。”关铃一旁吐吐舌头,嘟囔道:“一头猪价钱……”
刘倩被那商人说得害羞,低着头站在一旁。嘉文拿起一件冲刘倩和秦扬比划了一下:“不错,还真适合美人穿……老婆穿也很迷人……”他又冲孟蓉比划一下道:“你穿起来就差远了……不过身材倒还很相似,给玉儿穿一定不错。”嘉文见孟蓉气得咬牙,又冲她比划一下道:“人长得难看,只好用衣服弥补一下了。”他回头对那商人说道:“给我拿四件大的,三件小一些的……”
夏侯绾在一旁盯着嘉文,等嘉文走远也挤进去凑个热闹。那商人见嘉文出手阔绰,问左右顾客道:“刚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人物,出手居然如此大方。”夏侯绾一边挑选衣物,一边说道:“你这人也不看清楚再说话。那位公子便是靖南王李大人。”
秋收的季节一过,也到了各地郡国向朝廷进贡的时候。而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在郊外举行秋猎大会,庆贺一年的丰收。朝堂之上,官吏正在宣读各地的贡品,其中也不免包括嘉文领地的贡物。“……彝阳县,贡奉稻米两千斛。靖南国,明珠五百颗、海盐二百石、金银器物一批……”
朝拜过后,刘禅乘马车由文武百官簇拥着出城,赶往郊外举行秋猎大典。
所谓秋猎大典不过是走个形式。几名士兵事先已准备好一头鹿藏在树丛当中,见典礼开始,便将鹿赶出。刘禅寻到猎物,纵马追到近前,一箭将鹿射倒。左右官员齐声欢呼:“万岁!万岁!”仆从抬走猎物,贡奉到祭坛上的天地牌位前。刘禅引领百官一齐下拜,以谢天地神明的护佑。
祭奠过后,在山下河畔摆下宴席。由于是庆典,除文武百官之外,官员的子女年满十五也可参与宴会。宴会之上,参与者相互之间可以互相切磋较量,因此是一种展露本领的绝佳时机。
群臣依次落坐,杨仪与身旁的简雍谈论起在座的宾客。提到嘉文,杨仪说道:“简大人,你观今日在座女子的服装便可看出有些门路了……”“此话怎讲?”“到场的女子,身批淡红色外衣的就那么寥寥几人……”简雍环顾四周,果然见诸葛玉、秦扬、孟蓉、刘平、竹缇、关铃六人皆穿相同的服饰。简雍笑道:“杨大人眼光果然独到……”一旁的魏延素来不满杨仪的为人,听杨仪说出这等话来,不禁出言讥讽道:“杨仪大人若无此等本事,如何作得这般位置?”。杨仪心中怀恨,脸上却强做笑脸冲魏延微微一笑,也不做答。
按照惯例,每年宴会开始都由刘禅出一道难题来考文官。刘禅望着河边高耸的旗杆,指道:“河边那根旗杆不知有多高,哪位爱卿帮朕测量一下。”群臣望了望那根最高的旗杆,不禁面面相觑。原来,那旗杆上悬挂的旗帜是象征天子的旗帜,是不允许轻易落下的。不能砍倒旗杆,又不能放下旗帜来测量绳索,这还真令那些只懂得经书的大臣们有些为难。
姜维饮下一杯酒起身道:“臣有一计……”“爱卿道来……”“只须旗下立一长杆,待日影与长杆长度相当,再测量旗杆的影长便可得出旗杆的高度。”刘禅问诸臣道:“诸位以为姜爱卿此法可行否?”嘉文起身道:“姜维大人的方法非常正确。微臣读书的时候也曾听说过有人用这个方法测量过一座叫做金字塔的巨型建筑的高度。只是后人无须等到影长与杆长相符,只要计算出两者的比例,再乘上旗杆的影长就可以算出。微臣愿助姜大人一臂之力。”刘禅笑道:“既然如此,就由贤弟和姜爱卿一同来做。”
姜维冲嘉文一抱拳,以表谢意。二人走到旗杆之下,却一齐傻了眼。原来,那杆影子竟然没入河水中,根本无法测量。嘉文心中其实另有办法,但又不好太伤姜维的脸面,只好无可奈何地向刘禅回道:“回禀圣上,杆影隐没入水中,臣等无法测量。”刘禅无奈地一笑:“不知诸位爱卿那位还有妙法?”群臣见嘉文和姜维二人都没有办法,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刘禅见群臣鸦雀无声,正要做罢。忽听刘平拜道:“请父皇让儿臣与竹姐姐一试。”刘禅奇道:“你们有法子?”“儿臣与竹姐姐不仅有办法,而且办法不止一个。只是儿臣有个小小的请求……”“讲来……”“请父皇准许臣等揭开旗绳,只需将旗绳斜拉,儿臣便能算出旗杆的高度。”“准奏!”
刘平与竹缇来到旗杆下,解开绳索。随后吩咐一旁卫兵帮她们拉住旗子,不准旗子降下丝毫,因为那是亵渎天子的大罪。刘平将绳索拉成一个斜角,请竹缇先来。竹缇用一根长矛立在斜角一端,让长矛与倾斜的绳索交叉。量出绳索与长矛交叉点一端到长矛底部的长度,又记下长矛到绳索落地点的长度。刘平则测量出落地点到旗杆的长度,又将绳索牵回旗杆根部,量出绳索多余出来的长度。
二人计算一番,分别将结果交给刘禅过目。“四丈一尺五……四丈一尺三……”刘禅见结果非常接近,问道:“你们是如何计算的?”竹缇道:“小人采用的方法其实与姜维大人类似,是‘相似形’原理。”竹缇拿了两根长箸给刘禅演示一番:“……由于角度相等,两边都成比例。用底边长度乘上底边和直边的比例就是旗杆的长度了……”刘禅笑道:“此法甚妙,你是那里如何学来的呀?”“此法乃大哥军中测量距离的方法。”“甚好!”
刘禅又问刘平道:“皇儿又是如何计算的?”“儿臣采用的是二叔教给的算诀计算的。”“哦?还有专门做此用途的算诀?”“此法本不是计算旗杆高度的,乃是用芦苇估算水塘的深度。”刘平将计算方法给刘禅演示一番:“……用芦苇和岸边的距离乘方,减去没入水中多余长度的乘方,再除上两倍的多余长度。就是水的深度……孩儿把这个方法倒过来,就是算旗杆的高度喽……”
刘禅命人砍倒旗杆,实际测量是四丈一尺四。群臣惊奇之余,不免为刘平说上几句恭维的好话。刘禅见姜维表情尴尬,也不得不给他一个台阶下:“姜爱卿的方法也甚为可取,只可惜地形不佳。”姜维深知嘉文是有意让他,举杯回敬道:“微臣愚顿。”
刘禅赏赐过嘉文、姜维、竹缇和刘平四人,随后便是武将之间的较量。
首先出阵的是关彝、关统几名小将,看着这些少年斗得生龙活虎,在座的老将们也颇感欣慰。
姜维早就想领教一下嘉文的武功,待武将们斗过几场,便向嘉文请战。嘉文没有料到姜维会想他挑战,一时不好回绝,只得推说自己未带铠甲兵器。魏延对嘉文谦和的性格有些欣赏,便起身说道:“大人若不嫌弃,魏某愿借身上铠甲与大人一用。”嘉文谢过魏延,魏延解下铠甲亲自替嘉文披上,关铃则将自己的薙刀借与嘉文。
嘉文穿戴整齐,手持薙刀脚踩马镫,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马背之上。诸将虽觉嘉文的样子有些奇怪,却不知马镫的作用。姜维向嘉文点了点头,手持马槊纵马杀来。嘉文急忙挥刀抵挡,闪过一击。姜维正欲错马过去,却不想竟被嘉文掉转马头追上缠住不放。由于没有马镫,当时马上做战都是借助马匹速度互相冲击,因此所用兵刃多数沉重不堪。而嘉文借助马镫,坐在马背上如同平地一般,挥舞长柄薙刀得心应手。姜维手重马槊沉重不堪,不便挥洒,一时只有招架之力。
在场的武将们久经沙场,却没见过如此打法,震惊之下竟忍不住纷纷站立起来。
二人交手十几回合,姜维一不留神竟从马上坠下。嘉文慌忙停手,跳下马将姜维搀扶起来。姜维向嘉文一抱拳道:“姜某认输。”嘉文道:“大人武艺实在嘉文之上,嘉文不过是仗着兵刃马具之利拣了个便宜。”姜维冲嘉文一笑正要做答,忽觉喉咙一热,竟呕出一口血来。嘉文大惊,急忙搀住姜维。姜维一罢手道:“许是刚才跌得重了,无妨!无妨!”
刘禅见姜维受伤,急忙派人送他回府休养。嘉文解下铠甲还与魏延,顺便敬上一杯酒向魏延道谢。回到座位,嘉文不禁为姜维受伤之事忧心忡忡,惟恐又会闹出一些不快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