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初微微颔首。同时，杨妃也对她淡淡一笑。

“杨妃，还记得您上次对我说的那件事么？”

杨妃目光中闪现一丝明亮的光泽，凝视武宁初，将身体前倾了一些：“是了，你可有对太子说起？”

武宁初早先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这时足以对答如流地应付杨妃：“最近太子意志消沉，我没有见到太子。可是支持晋王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了。”

“嗯，事情怎么样了？”

“杨妃放心，我已经找到一个强有力的人支持晋王了。到时候，他会向圣上进谏，圣上应该会考虑晋王的。”

杨妃勾起嘴角淡淡的一笑，目光落在桌案上，若有所思的样子。武宁初将她的表情看了个彻底。

“那么，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杨妃问道。

“长孙无忌。”武宁初本来就不打算瞒她。见到杨妃点了点头，似乎是没有怀疑，武宁初心下稍安，“可是，有一件事情，或许需要杨妃帮一下忙。”

“但说无妨。”

武宁初轻点了一下头：“这件事，本意为了晋王在圣上面前有个好的印象。我想，杨妃可以在圣上面前美言两句，将圣上引来鹤林寺。但是，莫要提到晋王，就说是想找我叙旧，或者来进香，来探望薛婕妤都可以。我会想办法让晋王趁机在圣上面前有一鸣惊人的表现，来吸引圣上的注意的。”

想来以杨妃的立场，是一定会答应的。一来杨妃心中所想的，正是利用她来使魏王和晋王先斗起来。如果一向低调的晋王突然有“一鸣惊人”的表现，不正是晋王也有图谋皇位的意思么？这正对了杨妃的胃口。

“好的。”杨妃果真满意地一笑，“我这里会尽力的，你就放心等我的好消息罢。”

武宁初松了一口气，现在万事俱备。剩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等废黜太子的制书经过一道道繁琐的公文，那就是跟魏王和吴王一绝胜负的时候了。

进入四月，制书在三省和皇帝的手中过了几个来回，终于审批下来。是日，太子接到了制书，除去冕服，幽禁在东宫，准备流放往荆州。

与此同时，太宗在来济的旁敲侧击和煽情打动下，总算挪动尊驾，往东宫里去见太子。或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最后一面。

太宗在两个内侍的跟随下，踏入了崇文殿。里面，太子一身颓废地歪在一张坐塌上，平日的淡黄色的冕服已经除去，此时穿着一身棕色的朴素袍衫，蓄着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刮过的胡渣，半眯半醒的眼神里空荡荡的，人也瘦的一点都没有精神，瞧去有些黑瘦的憔悴。

脚步声渐渐地靠近了太子。

“出去！”

太子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连头没有抬，没有看面前的人一眼。

那脚步声一顿，又继续靠近了一些。太子心下又是一阵厌恶，猛的跳了起来：“不是叫你出……”

瞧见了面前明黄色的龙袍，太子猛的一愣，声音一下子吞没在肚中。

良久，他慢慢地开口，声音有些哽咽：“父……父亲。”

他丝毫没有想过，这时候，太宗还会来这里看他。

他颤抖地跪伏在木头地板上，端端正正地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

太宗凝视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凌厉，却又带着一点同情。

“你要知道，这一回你保住了一条命，已经是侥幸。”

太子默不作声，只是垂着头，微微颔首。

“到了荆州，安守本分。不然……哼。”

太子自然明白，虽然表面上是流徙，但到了荆州，他只是远离了长安的皇权斗争，日子虽然不比宫里，但一定也比起普通的官员绰绰有余。

可是，光是远离了权力斗争，对他而言，这一生已经是生不如死。

“父亲，有一件事情，虽然我不该说，但是就这样让它永远地不为人知，我更不甘心。”

“哦？”本来已经转身走到殿门的太宗，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

太子虔诚地跪在了太宗面前，双手紧紧抓着地板，按得指节发白：“其实我落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全是拜魏王所赐。”

他的视线里，已经走远的一双靴子，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随着安静的殿里几声响亮的脚步声，黑色的靴头已经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你在说些什么？”太宗语气中带着一些愤怒，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里，隐约有些回声。

“若没有证据，我也不会如此诬陷魏王！”太子横下了心一咬牙。既然他已经落到这个地步，活着也生不如死，就算这些话足够让太宗处死他，他也已经无所畏惧了。但，他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得逞！

他一定不会让那个人踏过他的尸体，登上他的位置，而笑到最后。

“是魏王，他将那个男宠从宫外偷运进来，送给了我。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对我这个太子之位有了图谋，可我却丝毫不知！是他指使人，向父亲告密，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之后，魏王的奸计得逞，他又千方百计地讨父亲欢心，是想父亲废了我这个太子，将皇位传给他！是魏王，逼我必须为了防备他，才联合齐王，为将来的万一做打算！”

说罢，太子咬紧了牙关。不管太宗再治他个什么罪，只要他将这番话在太宗面前吼了出来，他也已经舒爽了许多。

殿上，安静了好一会。太子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却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脏砰砰地猛烈跳动。不一会，一阵脚步声，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响亮地离开了大殿。

太宗……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可太子能感觉到，他离去的前那一瞬间，大殿里的气氛，因他的愤怒而变得紧张。

太子渐渐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跪了这么久，他双腿已经有些发软，只能撑着身子回到了坐塌上。他木然地瞧了一眼外面黑暗里消失的背影。

他说出了那些话。可太宗的反应，他竟然丝毫都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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