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前一个宽阔的身影越走越近,驻足在她面前不远。一只厚重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力气很大。而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浑身散发着一股男子的味道。
似乎下一刻,他就要将体重全部倾覆过来。
武宁初低着头,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放淡:“是的,承蒙圣上还记得。”
太宗又将重心往武宁初身上靠了一些,压得她有些害怕。
可是说也不是,逃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支撑着他。
“上一次,你究竟是因为何事,才顶撞我的?”一双眸低垂着,凌厉地俯瞰着她。
没想到半年都过去了,他还是记挂着那件事情。武宁初既不可能说实话,又不可能短时间编出个圆满的谎话来。
“怎么,不想回答我?”太宗叹了口气,温热的呼吸声就紧贴在武宁初的耳根后边。武宁初心底抽紧着,有些不知所措。
“也罢,我不勉强你现在答我。”架在武宁初肩膀上的手臂突然放开,太宗忽地牵了牵嘴角,也不知那表情到底是恨,还是笑,“我再给你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一整个白天?武宁初一怔。难不成他的意思,是……今晚……太宗要在甘露殿里召见她么……
下意识地抓紧了双手,武宁初只想说“不”,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瞬之间,太宗已经走出了两步,冲她挥了挥手:“退下罢。”
如此一来,纵是她再有胆量说的话,也只能卡在喉咙。
微微一裣,武宁初退出了寝宫。深深吸了一口大殿外面更宽阔的空气,心不在焉地往寝宫走了回去。
装病?太宗不会信。激怒他?这一招上一次已经用过了,太宗一定能明察她的意图。逃避?逃得了一时,又逃不了一世。
脑中一团乱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寝宫。往卧榻上一躺。武宁初长叹出一口气,伸出手来按抚着额头。
到时候,应该是有很多个像她一样的才人一起在现场的罢?就算太宗也得顾着她们,不可能将心思全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也许是她多虑了。
武宁初这么想,才心安一些。
酉时,内侍果然来传话,唤武才人去甘露殿侍寝。
武宁初平静地想,这一刻,真的要来了么?
“既然武才人已经入了宫,始终都是圣上的女人。依我看,您就不要再多想些什么了。赶紧用完膳,换了衣服去罢。”传旨的内侍方走,马三娘就在旁劝慰道。
武宁初不禁抬起头,凝视着她。连马三娘都看穿了她不想跟从太宗的心思,那么太宗呢,铁定是早就感觉到了罢。
“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像上次那么傻了。”武宁初道。马三娘笑了一笑:“既然武才人想通了,那便好。”
武宁初脸上也笑,心下却不知有多苦涩。事到如今,她只能坚守最后一块空洁的圣地。
用了膳,沐完浴,武宁初带着马三娘一起赶到了甘露殿。
空灵的大殿里,隐约飘起一股幽幽的熏香味。武宁初一个人走了进去,跨过里面的一道门槛,一张明黄色的卧榻就在眼前。卧榻很大,足够五个人并排着躺在中央。所以当人数最多的时候,九个女子共同坐在这张卧榻上,围绕在圣上身边,一点都不难。
卧榻周围,有五个跟她一样的穿着才人服饰的女子站着。太宗还没有来,所以这里一时安静。
武宁初站久了,渐渐也觉得身上泛起一股奇怪的温度。再看那五名才人,脸上也显出了一片片红晕,都垂着头。想来是大殿里点的熏香里有些加料。
这是,外面一声太监特有的尖锐嗓音响起:“圣上驾到”
武宁初心中不由一沉,跟着那五名才人一同裣衽行礼。太宗大步跨了进来,天色已经黑了个通透,盈盈的烛光将一切照的通红,又增添了几分意乱情迷。
“平身。”太宗淡淡道。六个人应声纷纷站直了身子。太宗挥退了侍立的太监,将目光定格在武宁初的身上:“咳咳,武才人,朕今天要你回答的问题,现在可有了结果了?”
顿时,其余五名才人的目光全数集中在她身上。武宁初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不紧不慢道:“圣上,今晚请允许我好好侍奉您。”
话音刚落,太宗的嘴角随即上扬了许多:“既然武才人有这份心意,朕又怎会让你失望?”说着,冲武宁初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坐到他的身边来。
武宁初顺从他的意思,走近了他,却没有坐在那卧榻上,而是在他腿边蹲了下来:“圣上劳累了一天,不如我来替您按摩罢。”
说着,抬起双手,轻轻握成拳头,放到太宗的腿边,用以前习惯替杨氏按揉的力道开始替他捶打。
太宗静静地打量她一会,缄默不语。武宁初觉得那视线实在刺眼,忍不住道:“圣上,觉得如何,可有比之前好受了一些?”
“唔……”太宗开了开口,却什么都没说。闭上眼来,将背往后一靠。
武宁初稍微觉得安全了一些,手上却一点都不敢怠慢。其余几个才人见状,也纷纷拥了上来,对太宗道:“圣上,也让我来替您按摩罢。”
太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很快,他身边已经围满了一圈人。有些人替他捶打肩膀,有些替他捶打大腿,有些是手臂。
而这些才人都喜欢望离太宗近的地方挤,武宁初趁着机会,双手便渐渐往太宗脚边游走过去,顺便也蹲了远些。很快,她的位置就有人取代了。
“圣上国事繁忙,现在一定还没有沐浴。我去唤外面打些水来,替圣上泡一泡脚。”武宁初说着,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个地方。方才站起身,一眨眼,她原先蹲的位置已经有左右两个人挤了过来,她已然回不去了。
“等等。”太宗突然叫住她,随便伸手朝一个捶着他肩膀的才人一指,“你替她去叫人。她来接替你的位置。”
“是”那才人应声,瞥了武宁初一眼,慢步地走开了。
武宁初已经多少对这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免疫,太宗有令,她也只能遵从,双手没心没肺地在太宗肩膀上胡乱捶着。不一会儿,那才人已经端着个圆形的木盆子回来了,慢慢搁在地上。木盆里冒着热气,显然是守候在外面的内侍早已准备好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