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边走边讲着话。眼前不远处,甘露殿的基石台阶已延伸到了他们脚下。武宁初抬眼遥望,一股抗拒的念头渐渐占领了她的内心。不知为何,脑子里浮出那个浅红色官服的身影。她默默站在那台阶面前,顿住不再向前一步。
“武才人?”听到呼唤声,武宁初这才发现小太监已站在两步开外的石阶上,正转回身子瞧着她,“您还好吗?怎么不一起上来啊?”
武宁初转念道:也罢,她从进宫的那一天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她是圣上的女人,现在是,以后一直都是。
看了一眼脚下的石阶,她抬腿迈了上去。
离甘露殿的牌匾越来越近。纸窗上,从里映出橘黄色的灯火,将一个个流动的纤弱身影投射在窗格上,散发出一阵暧昧。武宁初隐约听到了里面歌舞升平的声音。
攀上最后一级石阶,小太监带她绕到了甘露殿的侧门:“武才人,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您请进去吧。”
武宁初点点头,心下又一阵踌躇:她真的要像宫里其他的嫔妃一样,献身给那个比她年长二十几岁的皇帝?她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武宁初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墙壁,停在门口。
“武才人?您到底是怎么了?”
武宁闻声侧过头,瞧见了那小太监睁大的双眼。武宁初心想,就算告诉了这小太监,他也是帮不了自己的。于是笑了笑道:“没事,只是走了那么多的台阶,有些累了,想歇一会。你先去忙吧。”
那小太监眼中闪出一丝恍然,笑着道:“您说的是,这一路上的台阶是有点多。那……您歇一会自己进去吧,我先告退了。”
看着那小太监离开的背影,武宁初心里涌起了一阵空荡荡的感觉:这一回,她该怎么全身而退呢?
“门外什么人?快些进来罢。”太宗的声音从里面飘了过来。武宁初一愣,这下可不能再拖了。伸手推开了门,走进几步,裣衽道:“见过圣上。”
感觉太宗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了一阵便离开了:“平身。”
武宁初退到一边,抬眼平视。屋子里除了她,早已有了八个女子,包括徐慧也在场。其中一个四品的美人坐在太宗身边,正叉起一小口碧绿色的糕点,抬手递到太宗面前。太宗挥了挥手,那女子脸上隐约露出失望,又把糕点放回了原来的碟子里。
太宗的正前方,一个衣着是五品的才人正端坐在一张古琴后面,用一双白玉般的芊芊细指弹奏着曲子。
太宗的目光凝视在她身上,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而这个出尽风头的女子,正被周围一圈女人嫉妒的目光注视着。
武宁初思索道:看来这几个女子都在想方设法地引太宗注目。这一夜就有了八个女人在讨她欢心,就算少一个,应该不会被太宗知觉的罢?那自己该如何做,才能不引起太宗的注意呢?
正盘算着,曲声戛然而止。太宗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紧接着,是徐慧的声音:“圣上,这是我写的字,请您过目。”说罢,从背后取出一张藏了许久的蚕丝纸,呈到太宗面前。
那纸背面隐隐透出墨色的字迹。太宗接过纸,举在双手间,埋头读道:“伏愿抑志裁心,慎终如始,削轻过以添重德,循今是以替前非……”读完,眯着眼睛略微思索了一阵。
武宁初顿时明白了,徐慧这是在模仿长孙皇后,暗暗地关心朝政,向太宗进谏。徐慧一定是从宫娥那里打听到了,太宗欣赏那些敢于直谏他过失的人。
太宗抬起头来注视徐慧:“徐才人,你是在暗指朕不该因为以前的功绩还洋洋自满?你是说,朕现在对朝政所作的贡献,其中依然还有错?”
“圣上,我斗胆说一句,人谁能无过呢?”徐慧低着头,大约是紧张的缘故,脸上飞起红晕一片,“还请圣上不要见怪。”
太宗顿了一会,忽然朗声大笑:“哈哈,你说的是。有你这样关心朝政的内廷,朕很宽慰。这样吧,作为报偿,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更好的来监督朕。”
武宁初一喜,看来太宗是打算赏赐徐慧了。不由得瞧了瞧徐慧,她虽低着头,也能看到微微上扬的嘴角。
“徐才人进封两级,为三品婕妤。”
武宁初听得一怔,三品?那可是跳了一级的殊荣。武宁初情不自禁地一笑,由衷地为徐慧感到高兴。
而徐慧仿佛是受宠若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太宗笑道:“怎样?徐婕妤,你满意吗?”
“谢圣上。”徐慧语声里带着兴奋。太宗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卧榻:“来,坐到这里来。”
徐慧慢吞吞地走到太宗身边,脸上又浮起了一片绯红。太宗伸手,环腰搂住了她,另一只手摸索到了她的衣带上,轻轻一拉,便解开了那个衣结。
太宗正要扯开她的上衣时,忽然停住,手悬在半空。下一瞬,武宁初忽地感到一道目光投过来,顿时冒出一个念头:不好!
“武才人,你也坐过来吧。”
武宁初如石化般地一愣,心下惊慌起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武才人,你怎么还不过来?”
听到太宗连续呼唤了两次,武宁初想,再不过去就是抗旨了。艰难地迈动步子,往前挪了几步。
方才坐到了卧榻上,武宁初猛的感觉一只手从她后腰环了过来,将她一把搂住。武宁初浑身似触电般的一怔,连忙跳了起来,从太宗手里挣脱,退到两尺开外。
太宗眉头一皱:“武才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今天正好入月,不是很方便。”一开口,武宁初就想自打嘴巴。她编的什么烂理由!这入月的事一早就由宫娥们登记在册,又如何瞒的过太宗?
果然,片刻之后,太宗朝她瞟了一眼,一个大步跨过来。武宁初反应不及,便一下子觉得左手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握住了。大惊之下,连忙挣扎:“圣上请自重!”
武宁初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力气敌不过,手腕依旧被牢牢地箍禁着。面前,太宗瞪着她,气明显不打一处来:“你想做什么?抗旨吗?”
“我……我……不敢。”武宁初应着,心里惶恐不安,想就算挣扎也没用,便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气。
“哼。”随着一声冷哼,太宗抓着她的手终于放开了。武宁初心下松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被握得生疼的手腕。
“武才人,你还不到朕身边来?”太宗提高声音道,“你进宫一个多月,朕还一直没有机会验明正身。”
武宁初一愣,心想这下可真的完了,太宗真的要她侍寝。她不由得恐慌,往后缩了几步。
太宗道:“你想抗旨吗?信不信你抗旨,朕可以杀了你。”
武宁初平视着太宗,道:“圣上连兄弟都杀,又何况我一个小小才人。”
话音刚落,太宗却猛地跳了起来,双手握拳,一脸怒容地瞪向武宁初。很明显这话戳中了他某一个敏感的点:“来人!把武才人暂且押送到掖庭宫幽禁,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