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为难自己的，我说过会等，我坚信我会等到事情自然而然解决的哪一天。”乔燕的手心有些发热，出了菜馆的小巷子之后蹙眉叹道。

乔南松将她左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眉开眼笑向来来往往的各色诧异男女点头致意，道：“这不就是自然而然么，谁也没有刻意为难什么，不是吗？”

乔燕白了他一眼，对他向众人若有示意意图的举动略略娇嗔，但见他脸皮厚度实在是自己没有办法的，只好认命撇撇嘴：“好吧，算你有理了――现在该去吃饭了吧？刚才空着肚子喝酒，吹点风可别干呕一通。”

乔南松回头张望了一眼那小巷子，眨眨眼失笑道：“没想到咱们的开始是这里，你都准备好了么？明天开始，我会在琼大每个人面前都宣布我的主权范围。”

乔燕微笑摇摇头，乔南松以为她没有准备完，正要想点办法劝她该放弃的都放弃，乔燕目光柔柔，宛如天边彩霞最外间的水云，道：“没什么该准备的，这段时间，我只是在过自己这一关。或者说，我在等自己彻底沦陷。”

乔南松笑道：“那么，沦陷了没？”

乔燕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沿着南北走向的街道慢悠悠找人不多的饭馆，华灯初上的霓虹和夜风，轻轻柔柔打在他们的脸上，变换出翡翠般的炫。

“我认命了，现在认命，将来就算……我也认命了，二十三年，我不知道我有过几次放肆的痛快，记忆里完全搜寻不到。现在，我想我有一个放肆和赌一场的借口，所以，痛痛快快一次或者从现在开始痛痛快快地活下去，这就看苍天能不能对我垂怜呢。”走到一处十字路口，乔燕停下了脚步，看着穿梭来回在眼前的汽车朦胧着双眸叹道，“你真的想好了么？就这么决定啦？”

乔南松前后左右看着来往的车辆，指了指对面一所不是很大的三层楼火锅店：“吃点火锅吧，随着从心里升腾起来的热量，把所有的烦恼全部排遣出去。”

然后张开右手五指，将乔燕的手指轻轻拨开牢牢扣在一起，左手按住她挽着自己胳膊的右手，问道：“看过金庸老先生的笑傲江湖没？”

乔燕想了想，道：“电视剧么？书是看过的，但记忆不清了。”

两人携手加快脚步走过十字路口，放慢脚步的时候乔南松道：“对一本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解和解读，我从来不喜欢所谓专家教授的权威解密，一本书，只是一个作者自己简单的心理活动和想象力无限扩展的凝聚品。所谓解密，只是一家之言的哗众取宠，并不足以作为一个标杆。对金庸老先生的书，我是极喜欢的，可以说在古今武侠小说中，我只喜欢他的一部分作品，笑傲江湖是其中之一。在这本书里，令狐同学的感情部分，描写地很细腻。有这么一处，就是在恒山大会之后官道上的一路厮杀。此处最是有个动人心的，便是冲盈二人骡车之行始末，任盈盈轻道‘直到此刻我才相信，在你心中，你终于是念着我多些，念着你小师妹少些’。倘若这一处没有令狐同学闻听任盈盈提起小师妹方全身一震，脱口而出‘啊哟，咱们快些赶去’的描写，笑傲江湖便不是纯粹的笑傲江湖。”

乔燕举手挡了一下吹拂尘土往眼睛袭来的夜风，想了想羞红了脸，格格笑道：“好啊，明明是一本武侠小说，偏生你就爱钻研这些情爱细节，这可有违武侠二字哟。”

只是她心里也很是欢喜，知晓乔南松并非刻意去那样做，事已至此，他才想起来他们两人竟与书上所说略有共同。

至于后续情节，却也是极其相似的。

小说里此处方毕，便是小师妹香殒玉消的时候，倘若冲盈二人并无那一夜骡车里的真正发觉各自倾心，以任盈盈的性格，往后决计要耿耿于怀，自然谈不上携手笑傲江湖无拘无束。

而今日的事情也大略与书上所说相似，倘若乔南松并未在苗父露出疏远颜色之前牵起乔燕的手，纵然往后两人自然而然走在一起，乔燕小女儿心思却也未必便不想起这一遭来。

只听乔燕低声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乔南松偏头问道：“那是什么？”

乔燕背着手极少有地倒退着走，俏皮翘起嘴角，道：“你是极仰慕这位令狐大侠的，或者说，你很愿意让他当你武侠梦里的替身，是不是？”

乔南松仔细看了看乔燕的笑容，蓦然一阵心惊肉跳，正犹豫要不要回答，乔燕忽然细着眉眼轻咬红唇，双臂圈住他的手臂，裸露的肌肉相贴，使乔南松心神激荡，但还是保持着警惕，道：“这个，应该，或许，差不多，有点像……”

乔燕腻声娇嗔道：“还在警惕我呢，快说来，是不是嘛。”

乔南松被这一声终于击溃所有提防，脱口道：“是。”

乔燕俏脸一变，甩开他手臂立在路边大树下，气哼哼道：“不老实，哼哼，那你心里定然还有个娇俏小尼姑咯？嗯，说不定还有什么蓝凤凰好妹子，咦，等我算算……”

乔南松目瞪口呆，仔细瞅瞅乔燕掰着手指头在斑驳路灯下俏立的模样，突然只觉前所未有的亲近油油然，正要正容去牵乔燕的小手，只见她往后一退，眼眸里闪烁着盈盈如玉的湿润光彩，狡黠神色左右闪摆间将泪光渐渐抹去，娇声道：“不管啦，什么清秀俏丽小尼姑，什么情深意重蓝教主，你不愿跟我说，我也不问啦，反正呢，我又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我饿啦。”

乔南松哈哈大笑，猛然虎扑将她揽在怀抱里，狠狠香了一口，刮着琼鼻牙根痒痒道：“要让我在江湖里混，我就当个小山头的山大王，专门下山满世界找你这个女魔头，抢上山从此做压寨夫人，现在你落到我手里啦，说，这个压寨夫人，当不当？”

乔燕眼眸如水，挣扎着摇头，不住地笑，道：“就不当，你这骑破马挎破刀的胡子，我要去告官，把你抓进衙门再想办法赎出来，从此给我当个看门的小厮才行。”

趁着乔南松放松的一刹那，乔燕挣扎了出来，绕着电线杆来回跑，轻快地欢笑，一边喘气道：“大王饶命，我帮你找些小师妹小尼姑小妹子什么的，都比我好多啦，你就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小，全凭奴家养活哪。”

乔南松仗着体力好，觑个机会一把逮住，双手绕过她的细腰在背后死死扣住，恶狠狠道：“说，那个小，是谁的？”

两人追逐间，以越过十字路口许多，正到一处邮政所的楼下，前面的停车上上空荡荡的，夜风卷来，略略有些没人气的阴森。

乔燕看着乔南松的眼睛，抿了抿唇，陡然又放肆大声笑起，片刻忽然眼眶里泪水滚滚而下，竟欢喜之极而泣，道：“偷心的小贼，是你的，行不行呢？”

她聪明无比，自是什么都懂的，苗苗终究是乔南松的初恋，乃是一辈子抹不去的一道丽影，如今他一旦放下，心里的难受别人未尝能够懂得，但自己却是清楚的。

“乔乔……”

乔燕唇如啄木之舌轻轻点了过去，伸出双臂环住乔南松脖子，柔声道：“我们谁都没错，命运也没错，走到这一步更没错，只不过在这个时代里我们都太善良了。你要知道，有一种老天也欺负的东西就叫做善良。我们都是好孩子，既然选择在一起，就应该把所有的伤害都分成两份来承担，让你为难不是我的责任，让你欢喜，让你高兴，让你尽量不要被自己的善良伤害，这些才是我的责任。我爱你，我有这个责任。”

乔南松张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闭着眼睛拥抱了乔燕片刻，道：“乔乔，今年春节我不回家，明年的春节，我们回趟家吧。”

乔燕鼻音有点重，应了一声。

“走吧，吃点东西，完了去逛逛地摊街，看有没什么古董。”乔南松瞅了瞅那火锅店里人影憧憧，担心再去晚了没位子，想想两人刚才都没吃东西，拍了拍乔燕后背道。

乔燕懒懒道：“啊，我没力气走路啦，要不……你进去打包一份火锅出来吧，等我有点力气了，咱们再去吃饱肚子。”

乔南松笑道：“咦？这么要紧？那可不得了，饿坏了咱们家压寨夫人就不好了，这样吧，我背着你，或者抱着你，咱还是进去吃的好。”说着，弯腰就要托起乔燕的膝弯。

乔燕惊叫低呼，急忙挣脱开来先往火锅楼便跑，笑道：“坏蛋，才不上你的当呢，朗朗乾坤的，动手动脚，果然是个胡子！”

火锅楼是面向大众的那种，没有包间，三层楼都是简单用栏杆分成几个小区间的空间，价格有点高，但厨房和前厅只有一面玻璃墙，操作间里的一切活动都能被看清楚。

看看一楼人不少，乔南松问了服务员一声，二楼空间倒是还有几个，于是跟着服务员拾阶而上，木制楼梯??颠响，鼻端都是**辣的火锅味道，只闻一下，乔南松便觉果然饿了。

二楼是没多少人的，近几年二这个数字的意思有点戏谑，吃火锅的又大都是年轻人，自然别的楼层有空间就不在这里挤了。

两人找了个没人的空格，看看里面也只有两张四人座的火锅桌，便先要了一份饮料走了过去坐下。

不过片刻，热气袅袅的底锅便送了过来，乔南松等那火红的汤锅滚腾起来，捞起勺子舀了一勺，一喝连连叫好，道：“要的就这味道，热，辣。还别说，我就讨厌西餐，来来去去就那么一样东西，哪有咱这吃的爽快。不说八大菜系，就想想火锅，啧啧，口水哗哗的。”

乔燕嗔道：“又没人跟你抢，菜还没来，喝什么汤。再说，外国的食品也有不错的，人家欧洲国家同样也有悠久的饮食传统，你可别乱说话，小心将来有人说你有大民族主义。”

乔南松不以为然道：“汤也是有味道的嘛，再说，本来我就说的实话。你说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夏人，偶尔吃一回外国菜还倒算是理解，但有些人把这种事当成一种品位，这不是恶心人遭罪是什么？要我说，对这种人就应该咱们早餐包子稀饭午餐晚餐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让他们捏着面包沙拉什么的在邻座看着。你还别说，我敢打赌，这种日子给他们半年，不允许他们接触咱民族的食物，我保证绝对大部分人要疯。”

服务员推着餐车送菜过来，乔燕白了一眼：“你就坏吧，这就好比让琼海人每天吃面条对着咱们每天米饭馒头面条换来换去的诱惑呢。”

那服务员看看要的菜都送了上来，就问道：“要面条还是米饭？”

乔南松道：“都是怎么算的？”

服务员职业化地微笑着，解释道：“米饭每人一块钱，管够。面条一斤十二块钱，要多少算多少。”

乔南松大喜，拦住乔燕要面条的话头，道：“行，先要七份米饭，吃完了再喊你。”

乔燕也算是南方人，对面条不是很喜欢。

服务员睁大眼睛，手指在两人身上来回：“就您两位？七份？”

乔南松鼓起了眼睛：“怎么，怕我们浪费？跟你这么说吧，你管够上，如果到最后留下一碗，我就……再出一块钱打包带走！”

服务员哑然失笑，点着头下楼去了，乔燕哼道：“看吧，被人鄙视了吧？我可记得你说过晚饭只能吃个七分饱的，要这么多，我看你真得打包了。”

想了想又道：“不过，以后咱们出来尽量多吃面条啦，我挺喜欢地。”

乔南松是西北人，老家根本不产稻米，吃米饭也是一个月两三次的事情，她也得早早改变，一种大部分人已经习惯并喜欢的生活，自己只能去适应，而不是改变。

这火锅楼的生意很不错，八点钟左右的时候，二楼的人也快坐完了空格，乔南松吃饭的恐怖模样倒是吓退了不少要面子的人，原本很多人冲着乔燕也要坐近一点好欣赏，但看他手边的七八个空碗，终于打了退堂鼓。

但也有色胆大于面皮的人，这边两人都快吃饱了，两个油头粉面的小青年点头哈腰陪着一个大背头一副成功人士的中年大肚子施施然上了楼来，环顾一圈正要让服务员带着上三楼，蓦然看见乔燕，顿时几人眼睛大亮，那大背头沉吟片刻，后面又跟上来一个白领衬衫西裤皮鞋的中等个头二十多岁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跟班，顺着大背头的目光一瞧，心领神会指了指乔南松背后的空座位，道：“服务员，就那个座位了。”

乔燕本能地皱皱眉，帮乔南松夹了一筷头土豆片。

四个人施施然踱步般走了过来，那跟班的冲乔燕点点头，放大了声音拉开正对乔燕的那边椅子，道：“刘导，这个位置好，您就座这。”

那大背头捻着手指，满意瞧了跟班一眼，拍着椅子扶手叹道：“说实话，这种地方我是从来不来的，小张你既然说基层人民中的美最多，我也就勉为其难来看看，不过记着，这种地方既没品位又没氛围，下不为例啊，下不为例。”

乔南松诧异回头瞅了一眼，嘀咕道：“这还谈品位？我靠，真没见过这么有‘品’的骚人，开了眼了。”

乔燕嗔道：“就你话多，吃你的土豆吧。”

背后一小青年噗一声失笑，大声道：“哟，人家都说有肉不吃豆腐，这位品位可真独特，都能称得上土豆先生了。”

那大背头瞪了一眼，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怎么说话的？干咱们艺术这一行的，讲究的是艺术，这就包括说话的艺术了。我们应该有包容和理解的心态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决定生活习惯嘛。”

乔南松对这种肤浅而幼稚的人和这种狗血的桥段已经免疫了，叹了口气帮乔燕夹了点蘑菇，三两下扒完碗里的米饭，心满意足道：“九碗米饭，看来是不用打包了。”

那小青年又笑道：“九碗米饭，都能装一桶了。”

乔南松笑了笑，就要去结账的时候，那大背头站了起来，指了指跟班的，那跟班笑地跟妩媚似的，弯着腰跑了过来，将一张名片压在乔燕面前，道：“喂，美女，你的气质很符合向娱乐圈发展，这是我们刘导的名片，要是有需要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系。”

乔燕扫了一眼那名片，这位大背头倒还真有点来头，她经常去看娱乐八卦当消遣，知道最近从京城来的一位名导要在琼海拍个投资不少的片子，那名导的名字，分明和大背头名片上的没半点差错。

那跟班的又暧昧补充道：“记住哦，随时可以联系的，我们后天就要开拍了，美女你可得抓住机会，以你的气质，保准能一炮走红。”

乔燕拿起还没喝完的饮料杯子丢在那名片上，挽起乔南松的手就要离开，大背头重重哼了一声，俩小年轻笑容可掬地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便要去拉车乔南松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