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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钻进驾驶室,回过头来叫老公也上来挤着坐。
小顽童说:“老婆是重点保护对象,怎么能受挤呢?我就到车厢里站着去……”
梨花笑着说:“随你便!好心没得好报……我是怕晒着你。”
小顽童嘿嘿地笑:“只要老婆你不嫌我黑就行了!”说完从后面爬上了车。
车子离开矿区,进入乡村的一条主干公路,向梨花所在的金沙镇及孟家渡方向驶去。
梨花坐在大牛旁边,两眼凝视着窗外,好像还在想着矿区发生的事。山风从窗口吹进来,热热的,吹拂着她的刘海和盘在脑后的发髻。
大牛问她想什么。
梨花叹息一声,说:“我在想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说那十二个人,下井前还有说有笑,有的还到我的铺子里买了烟……谁会想到下去了就上不来了呢?”
大牛开着车,不搭话,也不知他在不在听。梨花也不管他在不在听,只顾自言自语,好像还沉浸在那梦魇般的矿难之中……
她说,往日里,她那个烟酒摊前可是热闹得很,锅、瓢、碗、勺……叮叮当当响的时候,买烟的、买啤酒的络绎不绝,“梨花,来包烟!梨花,来瓶啤酒……”一张张乌漆抹黑的脸如一朵朵绽开的墨菊灿然。那是梨花最忙碌也是最开心的时候。每天傍晚,那个用来吊煤也吊人的大铁桶,从几百米深的那个黑洞里“吱吱”地吊出了井口,站在里面的矿工们,活像一堆散煤似地爬出铁桶,摘下头上的安全帽,来不及抹去脸上的煤灰,一个个走到她的摊前来要这要那。她一边做生意一边和他们说笑……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啊!然而,这一切都好像是个梦,梦醒来一切都没有了,都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那些人那些事根本就不曾有过。但却不是梦呀,一切都随着那两声巨响结束了……”
梨花告诉大牛,听到爆炸声,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做饭的梅嫂。
“梅嫂是跟着丈夫蛮古到矿上来给矿工们做饭的。蛮古春节后一下子带来五六个人来打工,为了省钱,他们那一伙人自己开伙。瓦斯爆炸的那一刻,梅嫂正在窝棚里的灶台上忙上忙下地做着饭,烟薰火燎地使她满脸的油汗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忽然,一声闷响震荡得窝棚都抖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响,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闷雷,在山坳里嗡嗡作响,整个山地都摇晃起来……吓得梅嫂手中的塑料脸盆 ‘嘭’地落在了地上,溅了一身的水。她像是吓傻了,木头似的地站着,脸色霎时纸样苍白,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完了完了……’
“我问梅嫂是不是井下出事了?她不说话,突然又如梦初醒般地跑下山坡,跑进田野,朝着对面的井口猛跑,像一阵风。她一边跑一边喊着她丈夫的名字:蛮古――蛮古――瘦小的身影在窄窄的田埂摇摇晃晃,不时摔倒在水田里,爬起来继续跑。
“第二个做出反应的是矿上那几个老板。他们一伙大概聚在工房里‘摸点子’烂赌。那一声爆炸声肯定造成了一阵慌乱,以为是镇派出所前来抓赌的呢……赌博的、看赌博的一齐往外跑,跑出来才知道矿井出事了!于是,又一齐朝着山坡下的矿井涌去……”
梨花说,她当时浑身紧张得发抖,感觉到是出了大事,却不知出了什么事。后来她才听说三号井下发生了瓦斯爆炸,十几条汉子被困在井下不知死活……
大牛劝她别再想这些了,还是想想自己以后的事。
梨花沉默了一会儿说:“小顽童早就想到外面去打工了!说开这个小店子一分钱两分钱的挣,什么时候才能到小康啊?我想,既然这样,就让他出去闯一闯。我自己呢,就在附近找点什么事做,这生意也就不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牛说:“他到外面打工……可他能做什么呀?还不是想出去玩玩!”
梨花说:“管他呢……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饿死在外面吧?”
大牛点点头说:“那倒是。只要人不懒,这年头到哪都能找到挣钱的路子……”
他忽然想到自己。自己不也面临着以后怎么办吗?枫林煤矿不关闭也得停产整顿,他拉煤这条财路看来是断了。其实,他早就不想做了,只是一时放弃觉得可惜。就像是捡到一块骨头,啃着没有多少油水,丢掉又舍不得,所以才维持到今天。眼下当然是放弃的最好时机了……可不拉煤了又该如何去弥补这一块的损失呢?
他想,首先要把手上开着的这辆赃车处理掉,省得提心吊胆的;其次是想在水库上加大投资,增加新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