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面,楼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
几道神秘莫测的光,数个飘忽晃荡的身影,一片断断续续莫名其妙的声音……
门的那一边,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
不,这不是一道门。它是盲人的眼睛,它是新娘的面纱,它是**的黑洞……——而我,将是揭开它的英雄!
我终于被惊醒了,可假如还有选择的话,那我宁愿是先前一样浑然不觉地睡过。
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开灯,一个个悉悉索索的象老鼠象贼。我知道,他们就是怕惊醒了我。这些杂种,这么早就起床,到底是要去哪里?究竟是要去干什么呢?
我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发现外面已经是静得可怕。很显然,他们是又“消失”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至少该窥到他们究竟是以怎样一个姿态离开这屋子的。可黑乎乎的外面,除一个红通通的火炉外,早已是什么也没有了。
我终于从三楼的灯光中寻到了动静。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好象是有人在朗读。紧接着五楼也有了动静。一时竟象是阔别已久的小学校园里的晨读。
这道门挡住了我探访的脚步,将我和那一个神秘的世界隔断。
只要再上前两步,一伸手推开那道门,里面的一切就将一目了然。可我突然发现,这隐隐约约的朗读声竟然是远比那轰轰烈烈的拍掌声还要更为可怕。你一时甚至都想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我不敢前进了。
那是盲人的眼睛,是新娘的面纱,是**的黑洞……
那道门突然开了。
有如是三峡开闸,更像是黄河决堤,那朗读声洪水瀑布般争涌而下,一泻千里,铺天盖地向我扑来……所幸那门又及时地关上了,否则我即便不被卷走也将被窒息被淹死。
一个人出门走下楼来,但直到她差点撞上我而脱口惊呼时我方才有所反应。
——黄娟?是黄娟!又是黄娟!
不过这一次她显然是反而给了我难得的平静。猛然看见了我,她亦是神色慌张,似有回转之意但终又未举,对我欲言又止,匆匆逃下了楼去。
看着她的身影没入了黑乎乎的四楼,我不禁舒了口气。我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什么,总觉得黄娟与我甚为相近,在这间奇怪的我什么也看不见的黑屋子里,她与我的距离却是莫名其妙地比包括弟弟在内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近。也许正是这一间屋子的不正常,迁就了我这“一百万”与她那“被驱逐”的两极的的异常的感应。
黄娟所给我的贯力,仅仅是上前几步,伫足门外,举起手来。
我就那样被定在了门口,举着手,开始有些后悔找着这道门了。
我似乎开始怀疑屋内的一切对我究竟是意味着什么。我迫切地期望着看到那一切,但我仿佛又害怕看到那一切。
——我怕我会失望。
在我离开这里之前,黄娟是不会返回来的了,可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随时有可能推开这道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门必须是由我亲手推开,否则这一切将会失去所有的意义,甚而致我于更加糟糕的境地。
当勇气耗尽、恐慌消散,一种近乎自然的平静就在不经意间迈出了曾经以为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步伐,使人豁然发现一切不过原来如此,有时简直叫你不堪容忍,实在是一种亵渎。
震耳欲聋的朗读声嘎然而止,有如神奇的冬风瞬间吹冻奔哮的河流。
——弟弟他们一个个捧着书本,在灯光下张大了口,白痴般看着我。
我突然感到很尴尬。不知所措地走进了屋去的我又不知所以地伸手要去开再前面的那道铁门,似乎想以此给自己点可做之事,但其实多半是想寻路逃走。
却被赵兴华阻住说今天早上有台风,才听牛德仁说水可能开了让表弟带我下去洗脸我便获赦般转身逃走。
我很快就为此生起气来。我从容平静、无动于衷也都罢了,可我为何竟还要尴尬还要不知所措呢?我唯有悔恨自己没能乘着勇气一脚踢开或仅怀了恐惧虚心偷窥,那样即使踢不出一个英雄来至少也能窥到一个秘密。因为那的确不是一道普通的门。可一切就都叫我那般苍白地错落了。由此可见,面对人生的过分从容极有可能导致人生的最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