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小心翼翼甚至是有些畏畏缩缩地将我推醒时,天已经大亮。
睁开眼睛,我忽而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呆了一呆,对着眼前那整整齐齐的似乎从来就不曾有人来过的地铺,我不禁到吸了一口冷气。——非明是睡了那么多人的……可,可问题是,我怎么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我怎么可能睡得如此安稳啊?我,我,——难道,难道我真的已经被下了药?
人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静悄悄的,干净得可怕,死了一般,除一个做饭的之外全没了踪影。我恍惚若梦,不觉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迷朦,若即若离地处于一种飘忽状态。我有些费力地不住告诫着自己,这里刚刚还象菜市场、疯人院……那么多人,他们都到哪去了呢?
一天已经过去了,我越发迷失了自我。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是将被陷落还是能去揭开呢?显然,一切又是个未知数。
我迷迷糊糊地洗漱出来,却见不知冒自何处的一名女孩正帮着表弟摆早点。表弟走开了,女孩热情地招呼我,再次向我介绍她是来自云南文山的黄娟。但我突然发觉她那勉强的笑容暴露了一种非明的忧伤,天生丽质竟隐约有种被迫早衰的烙印。
表弟又不知从何处弄出了三人来,都很礼貌地问我早安、关切我睡没睡好。
当把做饭那人喊来后,几人这才发现七个人只有六盘面条。我还未能反应过来,早已坐不安稳的黄娟已惊慌失措地起身逃离。本就有些木讷迟钝的她这一慌乱便弄翻了凳子,发出极其刺耳的大响,似乎矛盾一下又终没敢回身来收拾。表弟欠起身又有些尴尬甚至惶恐地收回,只是朝那戴眼镜的杂种不无试探地看了一眼。
他们五人都是滑面条,我的却多了一根火腿肠、两个荷包蛋,形成显眼的“100”样。那女的还故作神秘地对我说:“帅哥,快吃,一百万呢!”
这三人显然就是他们的小头目,我不禁在心里猜疑道。
——那黄娟呢?她算什么?还有,表弟、弟弟他们呢?
我他妈的这究竟是在什么鬼地方?
那身材矮小的小女人张口就问我有没有记住她,她可是独一无二的,是个正宗的杂种。她母亲是日本人,她的日本名字就叫藤川花子。看她一头短发和一双眼睛果有些杂种样,只是不大象东洋鬼子到有些象个假西洋鬼子了。
那个戴眼镜的面上阴了一层灰色显得有些娄馊邋遢的自我介绍说:“牛是牛顿的牛,徳是亚里士多德的德,仁是……”
做饭那个来自江苏南京稚气未脱的岳小龙脱口接上说:“黄世仁的仁!”
我差点就被呛到了。怪不得我从一开始便总觉得此人有种奇异的“面熟”,却一时没想到原来就是那黄世仁。藤川花子更是几乎将一口面喷到了桌上,只笑得满眼泪花不敢直起身来。
牛德仁本就给人不爽的面上自然是更不舒服了。
面遗斑疤,尚未脱尽高原紫外线的康巴汉子纳日巴就对岳小龙说:“真是小孩子,我们牛总怎么能和黄世仁相提并论!”
岳小龙就显出了失言的惶恐。
牛德仁就敛色大度地笑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牛德仁吃着面条,问我说我们大理有世界闻名的“过桥米线”,我不吭声,表弟忙接上说还有“耙肉饵丝”,岳小龙就喊“金花”并对说他儿童不宜的藤川花子喊:“阿姨,你还欠我一只螃蟹呢!”
纳日巴又说哪天到我们大理做客问我欢不欢迎。我仍不开口,表弟又忙接上说纳总去了简直是蓬壁生辉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何况等日后赚了钱还要去他们香格里拉找个藏族老婆呢。藤川花子就笑说我们胖总想卓玛都想瘦了,牛德仁也乘机卖弄说:“这叫什么?这就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胖总!”
纳日巴又问我有没有去过他们香格里拉,说我们搞艺术特别是画画的神奇的香格里拉可是个不容错过的地方。藤川花子说她正好有一套香格里拉的影集,待会就让我一饱眼福、先睹为快。
岳小龙突然问我有没有去过黄山写生,于是就扯出了世界无处不在的名胜好地,终于惹得表弟一声“可惜就是没有钱”的感慨,且说时还看了我一眼,尽是针对了我一般,我不禁回瞪了他一眼,顿时就搞得气氛徒然尴尬。
牛德仁就笑说:“吃着碗里的且别想什么锅里的,抓紧挣钱才是硬道理!这里不是有我们的丘北辣椒吗?来来来,最浓是乡味啊!”说着就往自己碗中加辣椒粉。
岳小龙就说想起了南京大屠杀,并对着说他不知国耻的“小日本”藤川花子喊:“不吃辣椒不抗日!”
尽管他们都有意地放慢了吃速以便陪我,可一个个起身辞去时我也才吃了小半盘。份量太多了,且我还在犹豫着吃不吃那根火腿肠,我是从不吃这些玩意儿的。
藤川花子那么个小女人都吃干净了,牛架之躯的牛德仁偏说吃不了且不自理就令人视之欲呕地残留盘中。幸好表弟及时端走了,不然我非呕吐不可。我最最讨厌谁在碗中剩残食了,哪怕是小孩子也难叫我接受。
我加快吃速,没滋没味地硬是把整盘面条塞完。那根火腿肠是说什么也不吃了。我把火腿肠倒入厨房中的垃圾袋,无意间却听到纳日巴对岳小龙说:“胖子他表哥还*画家呢,傻BB的,一百万都倒成两个大欧了!”
藤川花子果把我拉入了她们的宿舍拿出一套她在香格里拉的影集给我看,还感叹她当初错过了哪些风景教我将来要如何把握。表弟一进来就说起了他的卓玛,于是又扯出了扫兴的钱的问题。
看过影集后,藤川花子又消失了。整个世界又只留下了表弟和我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