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寨

张老实很老实。。ｃ他一辈子都没有说过谎骗过人，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情。可是他想不通，就是自己这么一个老实人老天爷都会降下那么大的灾祸下来。其实前几年村子周围就开始乱了起来，总有些过路的杂兵们偷鸡摸狗的。别人也劝过张老实迁到南边去，可是张老实却总是不以为然。咱们就是种田的，不守着自己的田和屋好好的背井离乡去南边干什么。再说了，不管怎么打仗大家总还是要吃饭不是。那儿不需要咱们这些种地的啊。

可是前天那些凶神恶煞的胡人冲进了村子。看着那帮人烧掉了屋子抢光了粮食和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还把所有的人都像狗一样的套上绳索拖走时，张老实傻眼了。值钱的东西和粮食抢走了可以再挣，屋子被烧了也还可以重新建，可是怎么还要把咱们这些人都带走呢。把咱们这些人都带走了，你们以后还抢什么呢？张老实不理解。可是等他看见了路边老人们被砍倒的尸体，他明白了。单纯的抢掠已经满足不了这些胡人的胃口了，他们要的是把自己这些人变成他们的奴隶。

当他看到村子里最漂亮的鱼娘被那个高大的羯胡武士当着众人的面凌辱，他的心都要碎了。那是个多好的姑娘啊，每次看着别人时都是那么甜甜润润的笑容。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声音也总是细细的像山间轻轻流过的小溪，一点也没有村里那些大婶们的那么粗野。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却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淫辱。看着死去的鱼娘那苍白空洞的眼神，他愤怒，他不甘。他想去和那些该死的胡人拼命，可是他不敢。不光是因为身上捆绑着的绳子，也因为心里长久以来的懦弱。这些武士看上去是那么的孔武有力，他们手上的钢刀是那么锋利。

稀里糊涂的像牛羊一样被关了一个晚上之后，忽然有一群战士骑着高头大马冲进来救了他们。他们的盔甲在阳光的照映下灼灼的发着金光，仿佛天兵天将一般。那些昨天似乎还不可战胜的胡人一个个被砍倒，像猪羊一样被睬成肉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昨天那些凶蛮强悍的胡人吗？

后来的一切就仿佛是在梦里一般，那个登上大车的年青官儿模样的人居然就这么说要放所有的人回去，说走的人还能到他们哪里领一些粮食和财物。当几个附近村落有亲戚的人家半信半疑的走上前去，还真的领到了一些粮食和财物欢欢喜喜的走了。可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动。毕竟大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友可以投靠，大家只能互相傻乎乎的站着。最后还是一个年轻的将军站出来指挥着大家搬运剩下的财物和粮食上胡人的大车，说是让跟着走，保管让大家重新安家落户。大家本来就没有什么主意，就跟着来到了这么一个大山的破寨子里。

虽然这个寨子也实在太破了一点，根本就不能住人。可是在这个人命还没有狗值钱的时代，那儿又顾的上那么多讲究。经过这几天大家一起的忙碌，女人孩子们已经住上了新搭建的木屋。男人们虽然还只能住在营地外面的地上，心里却还是高兴的。看着房子一天天的搭建了起来，总算日子又能过下去了。乡下人，不就是图个盖屋过日子嘛。可是想着那天那帮胡人冲进自己村落的情景，张老实还是心里没着没落。谁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事儿又会重演。为此他还偷偷的去问过了那些手里拿着钢刀看上去很神气的军士，

“你知道什么啊，咱们的头领可是天上的神人下凡。胡人打过来？胡人有几条命能打到这儿来？”说着还总是拿着鄙夷的眼光看着张老实。

张老实虽然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不就是比我们早一天跟着沈大人，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种田人，又不是那些骑着马穿着铁甲的武士。那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呢。想到这里，那些铁甲骑士和沈大人已经离开寨子两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呢。说实话那个沈大人虽然总是笑嘻嘻的很和气，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可是自己总是觉得只要有他在寨子里自己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李家坞

李矩看着规规矩矩盘坐在塌上的郭诵，皱了皱眉：“我给你说了多少遍。粮食可以给，武器也可以给，但是你无论如何不能去。”

郭诵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己这个威严的舅舅：“舅舅，我是真的想去。霸王寨那边什么都没有，我去了可以帮他训练一些士兵出来。不管怎么说，总得让他们有些自保之力吧。”

李矩看着郭诵恭敬但又倔强的眼神，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侄子到底还是长大了，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了。也是自己不好，教他练武就好好的练武吧，还给他请了一帮该死的儒生老师。那帮满口仁义道德，满脑子忧国忧民的穷书生又有什么用了。自己百无一用却教得自己这个从小就热心热血的侄子一心想着光复中原，驱除胡虏。可是现在胡人势大，匈奴、羯胡、巴氐、羌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到底还是年轻啊，只是满脑子的热血。虽然那个叫沈越的这一次的指挥很出色，的确是个人才。可是又怎么样呢？在这个乱世之中能够真正活下来的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人才。为了三千名微不足道的流民，惹上了石勒那可是绝对的愚蠢。想到这里他冷着脸看着郭诵：“你不能去，你去了谁负责李家坞的防务？总不能为了一个新建的寨子把咱们李家坞的根基给丢了吧。”

郭诵仍然执拗的摇了摇头：“李家坞的防务已经很有条理了，何况杨璋大哥为人方正严肃。带兵才能实在远超于我。在这里总管着一切，不会有问题的。再说霸王寨离开这里并不算远，真有什么事情派人报信，一个昼夜我也就回来了。”

李矩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指着郭诵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郭诵虽然是自己的外甥，可是从小养在自己的家里，自己从来都是当亲生儿子来看待的。可是自己对他寄予重望，他却是如此的冥顽不灵。

李明珠看见父亲真的发火了，忙站了起来拉住父亲的手。她也觉得今天表哥有点太过执拗了。站在旁边劝着：“表哥你就少说两句吧，爹爹也是为了你好。再说我和那沈越一起呆过几天，也确实未曾发现他有何过人之处。你又何必为了他惹得爹爹不高兴呢。”

郭诵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懂的，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可以没有什么太多顾忌的杀胡人。虽然他不算聪明，也一点都不会为自己打算。可是我反而觉得在这样一个人人都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家族利益的世界。这些却更加显得可贵。”说着竟然跪了下来，对着李矩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舅舅，你就成全我这一回。让我真真正正的好好活一回。当一回自己。”

李明珠看着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表哥淡淡的对自己说着你不懂，忽然有些落寞起来。我真的不懂吗？也许是真的不懂吧。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告诉自己一切要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就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应该是为了保全家族的安危。父亲准备把自己许配给表哥，虽然有从小看大的温情，但更多的也是看准了表哥有能力在这个乱世里保证整个家族的安全吧。难道自己这一辈子也像表哥说的一样，没有真正的活过一回。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表哥是对的，可是自己这么多年接受的教育难道就全部错了吗？少女也开始迷惘了起来。

李矩看着长跪在地的外甥和旁边若有所思的女儿，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个英武又倔强的外甥和自己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啊，都是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和满腔的理想。可是这个世界又哪里是那么简单，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也许他也要吃点苦头才能真正的明白自己的苦心吧。没有家族的帮助，又能成得了什么事了。自己现在虽然爬到了如此地位，可是在那些迁移到南方的豪门大族的眼里，自己恐怕连他们的一条看门狗也不如吧。罢了罢了，就让他去吧。有些苦头总要自己吃，有些罪总要自己受过才知道世事的不易。自己到时候不管怎么总要想办法保全这个唯一的外甥就是。想到这儿他无奈的走到了郭诵的身边，扶起了他高大的身子：“罢了诵儿，既然你坚定要去，那么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要多带一些亲卫甲士。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切忌不得逞强。”说着轻轻的拍着郭诵的双肩。

郭诵半跪着看着自己的舅舅，曾经记忆中英武豪迈的舅舅看上去已经老了，两鬓的头发也略略的有些花白了。就连他那原来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上去也已经有点像个老人了。郭诵看着这个一直待自己犹如亲子的舅舅，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哽咽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躬身深深的一拜大步的离开。

庭院外杨璋像一棵青松般站得笔直，看着郭诵从屋里走来。淡淡的问：“坞主答应了吗？”

郭诵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以后这李家坞的军事，要靠杨兄多多照顾了，”说着向杨璋行了一个大礼。

杨璋没有阻止，只是站在那里直直的看着郭诵：“其实我很嫉妒你啊。”

郭诵瞪大了眼睛惊异的看着面前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汉子。

杨璋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其实我也想去，可是知道不行。我们杨家三兄弟，老二和老三整日里只知道吃酒闹事，如果我走了杨家就撑不下去了。所以父亲绝不会答应。”说着拍了拍郭诵的肩膀：“真是羡慕你啊。”

郭诵看着杨璋，原来这个平时如岩石一般冷酷的人原来也有着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好静静的看着。

“好好干，有什么事情随时派人来找我。”说着杨璋转头离去。

郭诵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直到走出庭院仿佛还听见外面轻轻传来的叹息：“真是羡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