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玲珑体,还参加弟子大试。.啧啧,上次莫名其妙升了外门上阶,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今年北山精英尽出,放话出来要保聂英拿第一,那玲珑体不是送死么?”
“嘿!玲珑体以为自己是谁啊?入门才几天?”
应宁要报名参加弟子大试的事情,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南山。入门不到一年的应宁,要越级挑战修炼近百年的无数师兄,这件事情成了逍遥宗里最爆炸性的新闻。南山最靠近山海峰的膳房里,吃饭的外门弟子一个个议论纷纷。
但这纷纷扰扰的议论里,却充满了对应宁的不满。
向来低三下四的南山,今年知道北山志在必得弟子大试第一,本来是没人愿意去硬撞聂英的。偌大一个南山,今年没有一个上阶弟子报名参加弟子大试,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不过南山也七年没有出一个内门弟子,大家也习惯了。既然是个丢人的事情,自然没人提,众人只道过了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而此时,晋升上阶不到一个月的应宁半路杀出,以南山弟子身份报名参加。那浑身妖气,从不被南山弟子视为自己人的玲珑体,成为了南山唯一的报名者。
牵扯了无数逍遥宗谜团的玲珑体,总是低调的默不吭声。但这一次,却是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应宁的报名,不但一点没有打破南山无人报名的尴尬,反而更加让南山弟子心里五味杂陈。
南山斗不过北山,本已经变成一种习惯,被南山视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这是怯懦,但怯懦如果成为所有人的习惯,没有人会觉得可耻。但应宁此时的报名,却打破了这个习惯,让南山弟子的怯懦无处可循,脸上大大地无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可以容忍自己怯懦行为,却不能容忍这种行为被任何人揭开。
等应宁走进这个膳房里,所有人都冷冷地看了过去。上阶弟子,下阶弟子,膳房里所有目光,都盯在了应宁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是怀疑,是诧异,是鄙夷。他们不相信应宁能够挑战动辄化气期的北山精英——连修炼了近百年的资深上阶弟子都不是对手,入门不到一年的应宁,怎么可能有任何的获胜机会?
他们鄙夷这个刚刚入门,刚刚晋升为外门上阶的少年,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应宁一踏入大门,那议论纷纷的人群就安静下来。坐了几百人的膳房里安静得吓人,即便是一根针掉地上也能听得清楚。人们停止了议论,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只把目光盯着那个孤独的身影,盯着那个孤独得显得有些自负的身影。几百人的眼睛集中在应宁身上,仿佛是无数人齐齐释放出的威压,向这个不自量力的少年人身上沉沉压去。
但显然,应宁丝毫没有在意人们的目光。少年人脸上波澜不兴,平静地穿过桌椅,走到膳房柜台前。
“两个包子,三碟小菜,一碗饭。”
膳房里的气氛说不出的奇怪。应宁的冷淡让膳房里的上阶弟子们更加难堪,他们只觉得自己不被应宁放在眼里。那个负责端菜的外门下阶弟子诧异地看着应宁,忘记了朝这个上阶师弟主动施礼。
他只怔怔地看着膳房里的人群,看着那些面色尴尬的上阶弟子们。仿佛在等着其他人的反应,仿佛只有看明白了其他人的态度,他才能知道该如何面对应宁。
终于,膳房里有人说话了。一个入门逾百年的上阶弟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声说道,
“不知道天高地厚!”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到了那个说话的人。
应宁眉头一皱,冷冷看向那个公然挑衅的同山弟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那人被应宁的目光看得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转过头去忿忿地冷哼了一声。
“我就等着弟子大试了,看有些人如何再被打残一次!”
听到这句话,众人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爽快的表情,有人指桑骂槐地附和起来,
“王一山,你何必多管闲事?别个要去找死,你又怎么拦得住呢?”
“刚入门的年轻人,总是搞不清楚状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话说回来,到时候真吃了亏,后悔都来不及咯!”
这几人附近的几张桌子上,几个弟子挖苦了几句,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传染了整个膳房,所有人对拿眼睛瞟着应宁,摇头冷笑。那个负责端菜的下阶弟子见到这形势,也无声地笑了几声。确定了众人的态度后,他也拿定了自己对应宁的态度。
手一抄端起后面几个碗,他准备把手上几碗菜饭扔过来。他那动作轻蔑随便,那些饭菜这样子扔过来停不住,肯定要泼洒应宁一身一脚。
他明白了众人对应宁的态度,要羞辱一番应宁。
虽然他只有开光末期的修为,只是一个下阶弟子,地位也比不上应宁,但是这个端菜的弟子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讨厌应宁。北山讨厌应宁,南山讨厌应宁,就连这些毫无瓜葛的南山弟子,如今也公开地挑衅应宁。应宁是如此孤立,以至于连他这样的下阶弟子,都希望以敌视应宁来讨好其他人,都敢把那些饭菜扔过来,当众让应宁难堪。
一个轮差端饭的下阶弟子,端饭的姿势如何不妥,泼了一些,是不至于遭到逍遥宗约法惩罚的。这样的情况下有心让人难堪,一般人是毫无办法的。坐在柜台附近的几个上阶弟子眼睛发亮,兴奋地等待着应宁被羞辱的样子。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没有按他们的期望前进。
看着那下阶弟子的手上动作,应宁吸了一口气。一挥手,他手上鼓起了一阵罡风。
那罡风呼啸而去,转眼间就压住了那下阶弟子的动作。
应宁此时的修为,已经有凝丹初期的境界。和那个端菜的下阶弟子相差了一个半境界,两人的实力差距,已经不只是数量上的区别了。只听见一阵烈风扫过柜台,咔咔几声,那下阶弟子手上的关节活活被应宁震得脱了臼。那几碗即将被抛出的饭菜立即失去了控制,停在了半空中,眼看要砸在柜台上。
应宁灵气一抽,半空中白水原气一闪而过,带起一阵清风,稳稳把那几碗饭菜送到了自己手上。
应宁这几下所展现出来的灵气控制力,已经是化气阶段的水准。对于外门弟子来说,化气阶段已经近乎极限。那膳房里几百个人,有下阶弟子,也有上阶弟子,却没有一个炼到化气期。众人把应宁的动作看得清楚,一个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他们只知道应宁刚刚入门,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哪里知道应宁已经有了这样的修为。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那个下阶弟子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感觉到脱臼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畏惧地看着应宁,那下阶弟子脸上有些发白。他是个附炎趋势的,这时惊讶于应宁的实力投鼠忌器,转念间就不再敢和应宁作对。他正在痛苦地琢磨是不是忍住疼痛,让这事情过了不得罪应宁,却突然看到应宁手上射出一阵紫气。
紫气闪动,他那脱臼的手臂已经安回去了。除了关节上有些搓痛,一切完好如初。
电光火石间,应宁不但化解了羞辱,还教训了一下这个下阶弟子。看了那端菜的家伙一眼,应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劳驾了。”
在几百张有些发白的面容中,应宁平静地走到膳房中间的一张八仙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虽然修仙人的样子大都很年轻,但那是突破境界延寿造成的。这膳房里的弟子,没有一个人的实际年龄低于三十岁,没有一个人入门时间少于十年。但即便是这样,他们的境界也只有筑基期,甚至只有开光期。应宁只有十七岁,入门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对于修仙人来说,这几乎就是一个标准的蒙蒙学童。
但应宁刚才的几下,足有相当化气期的实力,又哪里像是个蒙蒙学童?膳房里的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怪物,对视之下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思。
这些人只一门心思地打量着应宁,仿佛想看明白这个玲珑体,身上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
但很快,他们就不敢再看,把头低了下去。
应宁猛地抬起了头,杀气四溢地在膳房里扫了一圈。他的眼睛里有些不耐烦,腰上灵气注入,桃木剑猛地发出一声清啸。那无数次出生入死之间磨练的骇人气势,刹那间就笼罩住了整个膳房。
那不是和同门切磋对练时的逞强好胜,那是在生死搏杀间历练出来的杀气。那杀气让人心里发寒,仿佛看到剑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样。不管心里有多少好奇,不管打压应宁的幕后势力再庞大,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做炮灰。被那冰冷杀气压住,所有人第一时间全把头低了下去。
刚才还起哄声四起的膳房里,转眼间鸦雀无声,只听得到筷子勺子拨动碗碟的声音。
应宁冷冷看着那些附炎趋势的同山弟子,皱了皱眉头,突然间没有了食欲。
把两个包子抓在手上,他准备回那深渊里练功了。
但他还没有站起来,就听到远处有一阵脚步声飞快地飘了过来。应宁知道那脚步声是谁,看向了门口。
来人是南山外门弟子陈富贵,皱着眉头走进了膳房,陈富贵找到了应宁的身影,快步走了上来。
“我听说你要参加弟子大试?”
开门见山,陈富贵一上来就说明了来意。应宁好奇地看着陈富贵,不知道这个南山弟子想说什么,点了点头。
陈富贵脸上突然涨得血红,大声说道,“你不要去!你不要上白宗度的当。当年白宗度被北山害了,救下四十七个南山内门弟子,却被北山的人硬说成是违反宗纪罚面壁三十年。他被人害了一心记恨北山,这次是想让你为他出气,羞辱北山那帮人!”
陈富贵一句话说出来,膳房里的人面面相觑,对视之下没有一个人说话。那情景,仿佛是一个谁都不愿意提起的丢人家丑,突然被自家人抖了出来一样。
听了这句话,应宁才知道白宗度为什么被罚面壁,又为什么那样玩世不恭。
南山内门弟子一共也只有百余个,白宗度当年不知道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次救下四十七个内门弟子,简直就是救下了半个南山。但这样的惊天之功没有得到任何褒奖,反而被北山掌门摁住,罚他面壁。难怪他对逍遥宗处处不满,整日咒骂北山掌门疯狂,咒骂南山掌门孱弱。
应宁是越来越不明白了,这北山的掌门不过掌控一脉人马,为何能如此翻云覆雨?这逍遥宗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一丝公平?
应宁看了看陈富贵,不知道这个曾经的授业师兄,为何把这些南山的丑事和自己说穿。
陈富贵看了看应宁桌子上的饭菜,吸了一口气。当着膳房里几百南山弟子,陈富贵皱眉说道,“我和你直说吧,应宁,南山不希望你参加这场弟子大试。”
应宁愣了愣,诧异地看着陈富贵。
这个胖胖的外门上阶弟子,向来低调。南山的外门弟子,都知道陈富贵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没有架子,一心为宗里做事情。别人把授业师兄这样的差事当做浪费时间的洪水猛兽,他却甘之若饴,花费大量时间指点应宁。应宁一直以为他是个淡薄心性的简单人,是这逍遥宗里难得的配得上逍遥两个字的人。
但此时,他当着这么多人和应宁说,“南山不希望”应宁参加弟子大试。
南山虽弱,但能当得上“南山”这两个字的,只有掌门一个人。陈富贵所传的这句啊话,自然是南山掌门的话。应宁报名参加弟子大试的事情,居然惊动了重檐峰的南山掌门。
南山掌门的话,不是亲近玉蟾峰的重霄来传,也不是被发配到青炉峰的白宗度来传,而是陈富贵来传。陈富贵显然和南山掌门关系不浅。应宁想起陈富贵所说的身世,他说他父母曾救过一个前辈,莫非救的就是南山掌门?南山掌门表面上不理睬自己,暗地里却派这样一个陈富贵来做自己的授业师兄。
南山已经被北山欺负得不能抬头了,应宁自己报名弟子大试,陈富贵却当众说出“南山不希望”应宁参加。看来南山掌门要和应宁报名的事情撇清关系。
应宁心里暗自猜疑,却听到陈富贵又说,
“这次北山的聂英几个一起参加,说穿了就是内定了第一。你这次上去打,是九死一生,根本没有赢面。我私下里,也劝你一声,不要去。”
见陈富贵把话说完了,应宁冷冷说道,
“聂英上次打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次。师兄放心,这次参加弟子大试,我不代表南山,也不代表白师兄。”
这复杂的逍遥宗里,局势微妙无比,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人人如履薄冰,处处如临深渊。北山势大,南山人为了躲避风头,甚至不敢报名参加弟子大试。不但弟子不敢主动报名,掌门还要派人来劝弟子不要报名。
人道神仙逍遥,可这被世人视为神仙的逍遥宗修仙人,却比凡人更加勾心斗角。
摸了摸腰上的桃木剑,少年人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这次的作为,只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