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棋局上的装饰品
作者:石斑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403

金刚丸,避毒珠和浮空丸相对好炼一些,白宗度一炉就能出不少,都如约给了应宁。.在青炉峰上忙了一天,等应宁离开青炉峰的时候,罗绸袋里已经装了好多丹药。

夕阳落进云海,应宁走在两峰之间的山谷,倒觉得四下里寂静无比。

这青炉峰只有白宗度一个人居住,宗里仿佛是故意孤立他,前后都没有第二个人居住。一到了这个时候,附近几十里只听得到远处的山涧流水声,安静得令人心里发毛。偶尔有几只孤鹤在苍松间鸣叫几声,把山谷叫得越发清寒。

又走了几里,一抹下弦月从云海里转了出来,四下里这才有了些光亮。

白宗度抓着应宁不肯放,一直炼到石窟里祥气不足才肯罢手,这会已经是戌时了,四下里祥气越来越淡。应宁估摸着,这会的祥气大概只有白天的六、七成,无论是炼丹还是练功都效果不好。

走到两峰之间山谷的最低处,下山路陡然一转变成上山路,在山石间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弯角。那弯角边上是一道悬崖,下面黑漆漆的看不到底,也不知道有多深。悬崖边上走了几步,应宁倒觉得下面隐隐有几丝煞气飘上来,而且越来越浓。

应宁心里好奇,不由得停住了脚,往那悬崖下看了看。

逍遥灵脉几十万里,山上有山,峰上有峰。并不是一座座孤立的山峰,而是一条巨大的仙家山脉。逍遥灵脉的外围也是连绵大山,一座架在另一座后面,仿佛台阶一样一级一级升高,最高处才是逍遥宗所在。这山谷在两峰之间,比起山海峰和青炉峰来说是山谷了,但和万仞悬崖下的深渊比起来,又算得上是山顶的一部分了。

应宁站在那绝壁上看了好久,确定了那煞气确实来自深渊底下。虽然隔得太远不知道绝壁下的情况,但既然能传到应宁所在的地方,想来下面是个极阴森的煞气浓郁之地。

他突然想起在南山外门经院里偷看到的**,想起那本教人如何修炼内丹的《吞吐法门》,暗道下面煞气那么重,倒是个修炼煞气提高内丹丹力的好地方。

应宁身负双生玲珑体,同时具备人类智慧和强悍内丹。倘若他真下决心修炼内丹,必然是事半功倍。

比起修仙心法的晦涩难懂,比起筑基期冲开**道的艰难,妖怪的修炼法门就简单多了。精怪们毕竟智慧不足,全靠内丹神通发动法力。其修炼方法和修仙之路比起来,就好比是凡人“锻炼肌肉蛮力”比较于“建造远洋帆船”,也不知道简单多少倍。若不是背负恩人的平妖重任,应宁又何须在渺渺修仙路上苦苦求索?

应宁到现在也不明白,恩人既然要自己平妖,为什么又給自己重塑了一个精怪般的身体。他也无法估计,倘若自己继续提高内丹丹力,天下的修仙人会如何看自己。现在自己只有聚丹期的修为,已经被宗内人处处排斥。如果内丹境界继续提高,到时候妖气更盛,修仙界会不会把自己当做妖怪,群起而攻之。

也许应宁敢和追杀自己的无数高手斗智斗勇,敢和位高权重南山执事对着干,更敢一头闯进逍遥宗禁地,但他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修妖之道上一路走下去。要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并不是生死,而是人心。

摇了摇头,应宁打消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摸了摸罗绸袋里的红墙丹,他暗道明日一早便去醉云峰,抓紧修炼。

转过了身子,应宁正要往山海峰敢去,却突然停住了刚迈出的脚步。

前面的上山山路上,那本该空荡荡的地方,此时却站着一个冷傲的身影。

月凉如水,照得山路上雪白一片,把那一人一剑照得冰凉刺骨。刀削一般的冷傲面容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那本算得上英俊的面孔此时却是令人发寒。站在一块山石之上,北山掌门的高徒,北山上阶弟子的聂英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绝壁边的应宁,眼神在应宁的脸上身上一点点扫过,聂英仿佛看着一只待宰的猪羊。

山谷间的山风突然停了,那轻烟般飘荡的云雾突然消失在转山处再不见踪影,四下里说不出的压抑。脸上一凛,应宁拔出了桃木剑护在胸前。

对着桃木剑锋,聂英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久,他看了看远处的浮云,突然说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下个月全宗弟子大试,获得三甲者有资格成为内门弟子。我会拿第一,然后北山掌门会为我向高阳施施提亲。”

应宁正在想这个聂英为什么在这里出现,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下意识地往左边的山石上挪了一步,他将聂英能攻击到自己的角度缩小了一些。

应宁从罗绸袋里抓出了白宗度的那几颗药丸,选出了一颗金刚丹吞了下去。

金刚丹融化在咽喉中,身边的祥气渐渐被吸入体内,覆盖在肌肉筋骨上。应宁感觉自己的防御力大为提高了,皱眉问道,“这和我什么关系?”

聂英似乎对应宁手上的丹药不感兴趣,瞥了一眼就没有再看,只是冷冷看着应宁,仿佛想看明白一些他不懂的东西。但他终于还是没有成功。冷笑说道,“你觉得你可以和我为敌么?”

应宁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这句敌意浓厚的问话。

仿佛看到天下最可笑的笑话,聂英俯视着绝壁边的应宁,咧了咧嘴角。

“白宗度对你不错,给了你红墙丸,那东西寻常弟子见都没见过。不过你以为靠那些药丸,就可以一路突破境界么?”

脸上似乎在笑,可那笑容却让人万分不舒服,聂英淡淡说道,“以前我在筑基期时候,掌门直接传给我真传心法,我每天吃十二种舒活经络和**道的丹药,用了十八年筑基期小成。那些丹药中有一种,就叫红墙丸,和你刚才那几颗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应宁心里一沉。

他本以为得了这红墙丸,自己可以在短时间内打通**道,进入化气期。但听了这聂英的话,才知道修仙之艰难远超过他的想象。聂英处处受北山掌门栽培,有别人不具备的一切条件,倘若他那么优越的条件都花了十八年。那自己修炼外门心法,要在醉云峰要花多少年?

那自己还要在逍遥宗躲藏多久,那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找桃花?

应宁突然有些愤懑,猛地调动了浑身丹力,他在桃木剑上鼓出了剑芒,沉声喝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见应宁终于被自己激怒,聂英冷冷笑了笑,心情似乎极为舒畅。但旋即他就收起了笑容,冷哼了一声狠狠说道,“玲珑体!别以为南山掌门能保住你,你知道逍遥宗里的事情么?我今天便是杀了你,南山也不敢对北山放一个屁!”

狠狠地瞪着应宁,聂英眯起了眼睛,凶狠喝道,“高阳施施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想她心里有别人。哪怕是她恨一个人,也不允许!你所做的事情,胆大包天,你必须付出代价。”

应宁皱了皱眉头,才明白聂英为什么来找自己。

那天应宁狠狠羞辱了高阳施施,让高阳施施再也没脸来烦应宁。应宁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像他那样彻底折辱一个心高气傲的公主,高阳施施郁郁寡欢也好,恨自己也好,都是有可能的。

应宁只有十七岁,高阳施施更只有十六岁,孩子们的打闹既然没有伤到女儿,西山掌门或许会不追究。但应宁没料到,这事情会扯出想和高阳施施订亲的聂英。

也许是高阳施施的情绪低沉,所以聂英才跑来这里找自己。这个聂英出身平寒,却被北山掌门看中平步青云,倘若他这次娶了高阳施施,聂英以后的身份自然又大不一样。一切顺利的话,禅心掌门之后下一任北山掌门自然就是聂英。那样的情况下,北山和西山将成为一体,又和如今的形势大不一样。

这个聂英是否喜欢高阳施施先不说,光是这一层关系,他就绝不容许这个政治联姻出任何差错。

宗里人都知道高阳施施要嫁给聂英,这门亲事本来也算是默认的事情。不知道高阳施施到底怎么了,竟然让聂英这么仇视应宁。

不过应宁没有兴趣和聂英去细细分析,他最厌恶这种挖空心思靠裙带上位的男人。感觉身上的金刚丸已经准备好了,应宁把桃木剑一横冷冷说道,“你的女人是你的事情,倘若你能管得住她,也不用浪费我的时间。你挡着我路了,麻烦让开。”

听到应宁这句话,聂英猛地浑身一抖。

如果说聂英是个自视甚高的男人,那在他平步青云的人生中,最羞愧最重要也最没有把握的,便是高阳施施这门亲事。高阳施施的任性跋扈,让他的一心迎娶有些卑贱。可他的人生抱负必须靠高阳施施的婚姻来实现,这种依靠女人上位的事实,在内心深处让他愤懑无比。应宁一句话,触到了他心里最难堪的地方。

聂英发怒了,白皙的脸上刹那间涨得血红,眼睛里精光暴露。

两强相遇勇者胜,应宁等得就是这一刻。既然聂英要教训自己,应宁不会被动挨打。见对方架势不再,身上破绽百出,应宁猛地一跃率先发难。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应宁一次次行走在生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回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无论是多厉害的修仙人,都只有一条命,都不想轻易冒险,未必像应宁那样无数次面对过死亡威胁。

因为那些经历,对厮杀的理解,应宁又更胜过寻常修仙人。

浑身上下罡气闪耀,应宁把自己的灵力鼓到了极限,抓住那一个瞬间的战机向聂英扑去。桃木剑突然消失在那山石边上,转眼间已经刺到了聂英的一丈之外,像是一道破开天际的极光,像是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在那漆黑的夜里照亮了附近的一切,要把那些冰冷的月光撕得粉碎。

眼光紧紧盯着前面的那个破绽,应宁身上的杀气已经浓到了极致。

倘若是个化气初期的修仙人,绝对无法拦下这一剑。

可惜应宁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实在太短,他的境界距离对面人太多。

如果说应宁现在的境界,是聚丹末期,相当于修仙人的筑基末期的话,聂英的境界起码是化形初期了。一个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地之别,何况是一个半?无论应宁如何把握战机,也不可能扭转局势。

看着那势大力沉的一剑袭来,聂英脸上猛地一沉。

右手鼓起祥气,他用力一推,附近的祥气席卷而起聚到了他的掌上,猛地向应宁涌去。那涌出去的祥气并没有经过聂英的身体和经脉,直接在他的体外受他控制,仿佛是一阵巨浪打退了应宁的攻势。他手上暗自运转,应宁那凶猛的剑势早已荡然无存。

应宁的身子突然被祥力卡住,停在了一丈之外,一瞬间竟是动弹不得。

“好凶的杀气,不错。倘若我不是已经炼到化形期,还未必吃得住,难怪你可以破掉高阳施施的法术。”冷冷地看了看应宁,聂英冷哼一声说道,“不过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以为你的玲珑体很关键吗?我告诉你吧,在逍遥宗这盘你永远无法明白的棋局里,你只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装饰品罢了!”

“今天,我要你为羞辱高阳施施付出代价,你知道吗,你有没有法力,丝毫不影响你这个装饰品的作用。倘若以后你还敢让高阳施施记住你,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在棋盘上抹掉你这个棋子!”

轰隆一声,整个山谷耀出一片炫目青光。轰鸣声中,应宁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向了百丈之外的山石,把那山石撞得粉碎,倒在了一片烟尘里昏了过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宁才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屋子里,身上的床单血迹斑斑,显然是聂英那次重伤自己时候流的血。身上很痛,到处结着血痂,肌肉不太能动,甚至经络都有些受伤初愈的迹象。

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要夺取他的性命。若不是身体里的紫微星气自动疗伤,怕自己是没法撑过这一次的。

屋里没有一个人,甚至一直照顾自己疗伤的赵心也不在。他在床上等了半个时辰,院子内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山海峰仿佛突然被逍遥宗抛弃了,荒凉得像是应宁出生的那个垃圾村。像极了那个城市边缘的垃圾村,到处都是被遗弃的东西,一点生气都没有,

应宁冷冷地看着天花板,闭上了眼睛,开始运转紫微星气疗伤。

过了一天一夜,等他运转了二十七次紫微星气,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陈富贵。

见应宁坐在床边,似乎可以活动了,陈富贵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把一个食盒放在圆桌上,陈富贵说道,“白宗度师兄说你今天或明天就会醒过来的,果然没错。你这玲珑体真是奇了,这几天我看着你的内伤自动好了起来。白师兄刚把你送过来时候,你身上的伤势当真是吓人。”

紫微星气具有自我疗伤的作用,即便应宁不特别运转,也会缓慢的从内丹溢出治愈伤口。陈富贵不知道,还以为是玲珑体的作用。

咳嗽了一声,陈富贵有些感慨地说道,“白师兄听说你伤了,把他压箱底的回明丹送了过来。这次你能保住经脉不毁,全靠白师兄的丹药。白师兄是我们这一代南山弟子中资质最好的,平日素来少和我们这一代弟子来往,这一次却是毫不推诿,实在难得。”

修仙人一旦经脉毁断,就再没有修炼的可能。应宁此时才明白聂英的凶残,居然想废了自己的经脉,是白宗度救了自己。

陈富贵摇了摇头,喟然说道,“你这次的事情,重霄师兄私底下找人开了卦,把前后弄清楚了。不过事情报到掌门那里后,一点消息都没有。重霄师兄本来想安排赵心照顾你,结果执事第一天刚答应下来,第二天不知道又被谁压下去了,把赵心调到旁系仙宗传话去了。前段日子重霄师兄还时常过来看你,前几天去了一趟玉蟾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过来了。”

不用陈富贵明说,应宁也知道是北山的人在折磨自己。南山孱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重霄对付几个执法弟子也许还有些作用,碰上北山掌门的爱徒,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连重霄都不来了,莫非是宗主也斗不过北山的人,放弃自己了。

一个北山,这么势大么?这逍遥宗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宁摇了摇头,朝陈富贵淡淡说道,“师兄辛苦了!就怕连累你们。”

陈富贵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咳嗽一声说不出话来。

好久,他才摇头说道,“你莫说这样的话,我也算是你曾经的授业师兄,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南山孱弱,弟子被人打成这样掌门一句话也说不上。我陈富贵光明磊落不怕他们,别人不敢来看你,我不怕。我一不想晋升内门,二不图宗里分丹药,三不指望别人给我法器传我法术,让他们来找我陈富贵麻烦好了。”

应宁朝陈富贵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陈富贵看了看应宁,突然想起什么,从手上的铁饭盒里拿出几个包子放在了圆桌上,和应宁说道,“赵心不在,我实在不会做吃的。你也是身体好,躺了十一天没吃东西,硬是挺过来了。现在能吃东西了么?要能吃了就赶紧填填肚子吧。”

应宁看了看桌上的包子,吸了一口气。

把罗绸袋紧紧绑在腰上,应宁从床沿爬了起来。把包子塞进罗绸袋里,应宁慢慢地往院子外走去。

见应宁往西边走去,陈富贵愣了愣,追上来诧异问道,“你要去青炉峰?找白师兄?”

应宁摇了摇头,摸了摸罗绸袋里的浮空丸,看着云海淡淡说道,“师兄莫担心,我去练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