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清晨，东方仍是一片雾白。．

顾弈身着一袭白衣，垂首站在尘烟楼的宫门前。双眼微闭，双手在小腹前交叠；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抵在左手掌心的右手食指上隐隐有着一缕墨绿。

顾弈在防备，防备那所谓的试炼会突然降临。

“吱呀——”

宫门缓缓打开。顾弈猛然抬头，指尖的光华却是无声无息的消散。

来人正是那提议试炼的清浅长老。

“你倒是很守时。”

清浅长老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微笑了起来，眼角流露出一丝赞赏。

“警觉性不错，跟我来吧。”

说罢便转身进了宫门。

顾弈轻轻松了一口气，连忙快步跟上。

尘烟楼内，又是一番天地。

与从外面所看到的不同，楼内则处处体现着精致。

入门便是一座巨大的翡翠玉屏，精雕细刻着一幅烟雨；而镂空之处，巧妙的将后面的景致泄露出一丝，又让人看不甚清。

“咝……好大的手笔，这块翡翠玉怕是无价。竟然用来当屏风！”

顾弈心里暗惊。

然而，在绕过屏风之后，顾弈却是猛然停住了脚步！

桃李花林，落英曲径——与醉卿楼的布局何其相似，只是放大了许多！

清浅长老察觉到顾弈停下了脚步，回头笑道：

“跟好了。这儿可是到处都有陷阱、毒物，若是走丢了可就麻烦了。”

顾弈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连忙跟上。但心里却更加疑惑。

“这长老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有这种反应。

“那醉卿楼与尘烟楼有什么关系不成？

“难道……是清莞？”

顾弈忽然想起前日与清莞在厢房中的交手，愈发的对这个女子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只是这花林着实比醉卿楼里要复杂得多。顾弈不得不暂时停下思考，紧紧跟随着前面的清浅长老。

走出林子，景致陡然一变。

是一湖春水。

湖很大，三面都只能模糊的看到边界；岸边错落着垂柳、杜鹃，还有些许淡蓝色鸢尾，更多的则叫不上名字。有的甚至延伸进了浅浅的水里。

湖中有座小岛。只是离湖畔甚远，又没有礁石铺路，非划船不可过去。

一艘画舫便静静的停在花丛边。

走在前方的清浅长老衣袂一动，已是纵身落在了那画舫的龙首，而那画舫竟没有在水面压出一丝痕迹！随后回身朝顾弈招了招手。

顾弈明白这是要他也上船，便同样纵身一跃，落在了画舫的另一端。只是同时，那端猛然沉了一下，水面荡起无数涟漪。

“真是丢人……”

顾弈站稳了身形，尴尬的笑了笑。而那清浅长老看到顾弈的窘态，却早已是满脸笑意，随即钻进船舱，里面立刻传出一阵笑声。

只留下顾弈站在船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不停的埋怨自己怎地如此不争气。

片刻之后，船舱中的笑声终于停下，传出说话声，只是话音中仍带有一丝颤音：

“你进来吧。”

顾弈如蒙大赦，矮身钻进了船舱，却看到那清浅长老的脸上仍有一丝酡红。

“你的试炼就在湖中那座岛上。

“只需打败我尘烟楼十二个杰出弟子，便算你过关了。”

顾弈脸上瞬间严肃起来。

十二名杰出弟子，即便不知道身手到底如何，但能在九州第三的门派里算得上杰出，又岂会弱了！

“多谢长老提点！”

感激的拱了拱手，只是那清浅长老却忽然又笑了起来。

顾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奈何眼前这女子只是轻笑，不再说话，也只得反复思考自己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好这次很快便停止了。清浅长老轻轻地拧了一下手边的手柄，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这画舫竟然轻轻一震，自动向前行去！

顾弈惊醒，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画舫装扮的着实不像一艘船舶，倒像是一位才女的闺房。

船舱中间是一方淡紫檀木圆桌，却被削的精巧无比。桌底是与舱板相连，仿佛是从船底生长出的一棵树；从树干上伸出的几缕分支便是座椅，而树冠已被削平，成了桌面。上面放有一方墨砚，一栏笔架，压着一袭毛毡，旁边整齐的叠着数张云宣。

更妙的是靠近龙首处还有一席粉妆卧榻，而清浅长老就半卧在上面。隔着一层纱帘，有些看不清楚。

舱壁上除了有一扇窄窗，还挂有一幅长卷，绘的正是这湖上的烟波浩渺。

那清浅长老似是察觉到了顾弈正在打量船舱，轻轻笑道：

“怎么样，装扮的是不是很有感觉。

“只可惜这画舫太小，我还有更多的想法没有地方安置。”

顾弈愕然。这画舫竟然是眼前的女子一手装点而成。正要称赞，却见她从床榻上起身，坐在了自己对面。将一张云宣铺平，眉毛微微弯起，朝自己邀请到：

“不知道可不可以帮我磨墨？”

点了点头。顾弈将袖口轻轻撸起，一手扶住砚台，一手拿起磨石，缓缓研磨起来。他已经彻底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在想些什么。身为如此大派的长老，却不见一点上位者的威严，而是如同一个爱玩的少女，古灵精怪。

将墨磨好以后，顾弈停手示意，清浅长老微微一笑，从笔架上抽出了一杆小号的毛笔。沾湿了笔尖，便在宣纸上勾勒起来。还不忘对顾弈说一句：

“你先转过身去，没画好之前不许回头。”

顾弈依言转身，却是不由苦笑。这女子，真的是带自己去进行试炼的么？

很快，便听到身后女子开口道：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还未来及转身，却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呀！真是抱歉，放笔的时候将墨汁沾到你后背上去了。”

顾弈回头，却看到一脸笑意。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一面道歉，一面却又笑的如花开一般。这分明就是一场调皮的恶作剧。

叹了口气，顾弈苦笑道：

“不碍事，沾上点墨黑也不算是一身素白了。”

清浅长老笑的更欢了，咯咯笑着将刚画好的画轻轻放到顾弈面前。

“看，像不像？”

顾弈低头，却发现这画上画的竟然就是自己刚才落在船头那窘迫的一幕。

但的确很像。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顾弈便从笔架上将那杆沾过墨汁的毛笔抽出。也不再沾墨，就在画上四处点了几笔，便放了回去。又将这幅画递放到桌对面。

清浅长老接过来看了一眼，竟是轻轻抚掌笑道：

“真是妙极。”

随即又看向顾弈。

“想不到你的画技如此之好。若是通过试炼，我定要向掌门把你要在我画阁之下。”

顾弈微笑。在与老道浪迹江湖的三年多里，几乎每天都要画上许多张符篆，最擅长的就是在细微之处体现意境。何况这画的还是刚才自己的窘态。

但听到后半句时，脸色又有些苦了下来。

他不知道尘烟楼内是怎么划分的，也不清楚画阁是什么。但他很清楚，若是落在眼前这个女子手下，怕以后都会头疼不断。

这一瞬间，顾弈都不知道自己来进行试炼，到底是对的还是错误的选择。

“怎么，你好像很不愿意的样子？”

清浅长老看着顾弈挑了挑眉毛，随即又笑了起来。

“你别愁眉苦脸了，这就到了，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通过试炼吧。”

说罢，便推开窗子，用手一指窗外。

赫然便是一片青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