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此时,祈乐几人正坐在“惜时轩”内,吃着兴元府这个时节特有的柑橘,一边品茗着热茶――他们倒是不懂得客气,李善固将他们引来之后,说有事要办就出去了,他们也不闲着,闲聊着此地的风俗人情,轻松闲适的像是在自家里似的……
一旁静默着久未开口的楚云阔瞅着窗户的布置,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秦天影抬头看他一眼,自是了解他诗中含义,微微一笑之后,又低下头忙着给祈乐剥柑橘皮。
“什么大隐小隐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句。”乔木生可没有那种闲情雅致,皱眉思索半天,隐隐懂得这话意思,可又抓不出重点,一恼就吼了出来。
“楚兄刚才念的诗句应是出自唐代白居易《中隐》,这诗中思想并不是他首先提出的,孔圣人就曾提到过‘自埋于民,自藏于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与诗中所说的意思大抵一致。”秦天影淡笑着解释,有时候,他也不想让祈乐觉得,他是胸无点墨之人。
“后来到了西汉,东方朔也作歌云‘陆沈於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只是白居易将他们提的大隐小隐扩展出中隐的含义而已,说的就是……”
意犹未近,秦天影引章据典的继续说明,听的乔木生是一个头两个大,脸上皱起的褶纹配着他的大胡子,形成的诡异表情让众人忍不住大笑出声。
“天影兄,你这不是嘲笑大熊吗?明知道他大字不识几个,对这些诗句更是一窍不通,你竟然还变本加厉的说……”祈乐笑睨着秦天影,虽对他随口就来的引章据典有些惊奇,但也没有思索他的用意,直接示意他看看一旁的乔木生的表情。秦天影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的对乔木生举手道歉,才缓和了他的气怒。
祈乐在大家笑闹的间隙,才解释道;“大熊,他们这些书生就喜欢卖弄,你不要在意,我也听不太懂这些古文的,不过大抵的意思应该是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吧?”
“乐姐姐概括的好精练!”玲珑惊叹。
“这话我懂!”乔木生终于放松表情,祈乐这种简洁清晰的词语,他听来没有困难,可依然纳闷,“怎么玩着玩着,突然说起这个东西来啊?”害的他又为自己的不识字出丑了一把。
“没事,我随便说说而已。”楚云阔端起茶啜饮,敷衍的回道。
“都是朋友,连说话都藏藏掖掖的……”祈乐知道楚云阔的心思很重,可几人在一起几个月,都来到目的地了,他还如此防备着,她有些不以为然,“在说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我……”楚云阔有些难堪,他并未想过要将他们当朋友的,和他在一起,每个人都会倒霉,离他们远点,是对他们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恐怕他在说王爷吧?”秦天影打断祈乐的欲言又止,每个人都有说不得的秘密,前几天踏进王爷的处所,得知王爷去京城还未回来时,他满脸无法掩饰的失望,早已告知了各位,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麻烦这位还未曾谋面的王爷。
“对了,天影兄,说起这个王爷,也就是四皇子是吧?他是怎样的人?叫什么名字啊?这次去京城干什么去了?”祈乐其实很好奇,王爷耶,她除了在电视里看过之外,还不曾见过真正的古代皇族呢,这次能大开眼界一下也不错。
“秦王赵德芳是先皇的第四子,自从皇上登基之后,他就被封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同平章事,本可留在京城,不过这个王爷喜欢四处走动,借着兴元尹的名号就常来兴元府观察政事,多爱住在这里,不过没有想到王爷的处所会是如此的――简单。”
秦天影所说的处所,就是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比之前祈乐在扬州的住所大上很多,四进式的庭院,亭、台、楼、阁、廊、榭、轩配的齐全,每进之间的间隔都种植着不同时令的花草树木,已经够精雕细刻了,可他竟然还说简单,祈乐咂舌不已:
“这里是没有康之健家里那样装饰的富丽堂皇,可这么大的空间已经更奢侈了吧?”祈乐一边消化秦天影刚刚对所谓秦王的介绍,一边不在意的回道,突然灵感一闪,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叫道,“赵德芳,赵德芳,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包青天里的八贤王吧?对,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什么八贤王?”众人迷惑不已,“什么包青天?”
“就是那个……那个怎么说来着?”祈乐挠着鬓角,苦思冥想,那些形容他的词是怎么说――不,是怎么唱来着,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听爷爷放的那些京剧里有一段词是说这个的,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她搜寻着,“对了,对了,想起来了,就是那个……”
祈乐惊喜不已,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轻咳两声,随即唱道:“孤赐你金镶白玉锁,加封你一亲王,二良王,三忠王,四晋王,五德王,六敬王,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王,再赐你凹面金锏,上打昏君,下打谗臣,压定了满朝的文武大小官员哪一个不尊,你是个八贤王,代管朕躬……呐――啊―――啊啊啊――”
一口气唱完,再余音绕梁转三圈,真是过瘾,好久不曾想起过京剧了,这是爷爷的最爱,平时就爱哼几句,她耳濡目染,早早就学会了,这段词是程派名剧《贺后骂殿》里的一段,她现在才想起来。
“怎么样?唱的好听吧?”祈乐看他们目瞪口呆,卖弄的问道,随即又说,“原来赵德芳就是八贤王啊……”
“不是……”楚云阔想张嘴否认。
“大胆,是谁在胡说八道!”威严的大喝声打断他的话,也将众人的目光引至发声之处……
发声之人是个魁梧挺拔的侍卫,正狠瞪着他们,已经侧站到一旁,一个锦衣玉袍的男子,踏进轩内,祈乐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器宇轩昂,一身的锦衣玉袍衬托着健壮的身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满身的贵气,他双目微眯,淡扫一圈轩内的情景,嘴角泛起不着痕迹的轻笑,微启薄唇:
“善固,你说的就是这几人?”
清朗的声音祈乐的情绪给振了回来,看从他身后冒出花容月貌的李善固,两人站在一起,更是赏心悦目,她不由自主的郁卒起来,为什么总是碰见美男一堆呢。
“叩见王爷。”众人行礼,之后就是静默。
“你刚才唱的是哪个朝代的唱词?”坐定之后,秦王赵德芳才又问道,显然他没有忘记刚刚听到的,这世上,有哪个王爷能得到如此的殊荣,他听到的名字,或许是和自己一样罢了,他很好奇,前朝曾有和自己名字一样的人物存在吗?
“嗯?不是你吗?”祈乐随着众人行礼、介绍、坐定,眼神没有离开过这位王爷,她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嘛,见他问起这句话,脱口问道。
“请王爷恕罪,祈乐莽撞了。”秦天影忙拉了拉她衣角,示意她不要如此随意,王族之间的礼仪规矩颇多,别横生是非了。
“不妨事,都是年轻人,哪里需要那么多规矩的。”被祈乐放松的语调感染,秦王收敛起身上刻意显示的气息,笑着摆手,闲适的毫无皇家的贵气,“祈公子这开玩笑的话在这儿说说不妨事,在外面可就要慎言了。”
“就是,祈乐,你别胡说八道,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给王爷惹上是非,我定饶不了你。”李善固可不像王爷那样好说话,紧随其后的警告道。
祈乐皱起眉头,对听到的威胁颇不以为然,翻了下白眼,懒的理他这个双面人――在他们面前和在可柔面前完全不同两种面孔。
“王爷,祈乐平时就喜欢开玩笑,你别当真了。”楚云阔也跟着解释,免得让秦王对他们产生误解,耽误了大事。
“我哪里有开玩笑……我……”祈乐决绝他们的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