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城是江南往来京城以及北方各郡的重要枢纽,城池不大,却五脏俱全,茶肆酒寮,旅馆妓院一应俱全,城中有名的酒家醉杏楼里,甚至还花重金聘来京城兰瑶坊点心师傅。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招呼来往的客商官吏,也是青羊城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夜幕下,城中灯火通明,丝竹声声,风里不时带来歌女婉转的吟唱,一派繁荣生平的景象。
“这间上房,是我们醉杏楼里最好的房间了,夫人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马上差人准备!”白净富态的中年妇人一脸笑容的将祁红泪和锦儿领进门,她便是这座酒家老板的侧室姨太,老板见来了贵客,出手便是真金白银,连忙把自己的小老婆也叫了来,专门服侍女眷。
红泪在房中上下打量,果然是装修华贵,虽有些流于俗气,却还是她这一路行来见过最舒适整洁的房间了。锦儿将行李放在床上整理,她在八仙桌上坐下来,递给老板姨太一枚金瓜子做打赏:“这位夫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啊?”
“小人娘家姓李,夫人不敢称,您就叫我李娘吧!”跟着丈夫做生意这么多年,李娘从来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一时间笑逐颜开,想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却被锦儿的眼神制止了:“妇人是要去京城吧?我看您气质雍容,就连仆役都非同一般,想来您的夫君是在京城做高官的吧?!我看那位大人年轻英俊,气宇不凡,一看便不是池中之物!夫人好福气啊!...”
“那时我家二少爷!这位是大少奶奶!你休得胡言!”一旁的锦儿被她唠叨烦了,忍不住嚷嚷道。
李娘似乎吃了一惊,见红泪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又放下心来:“那真是我说错话了!夫人莫怪!我啊,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倒没什么,我不怪你。”红泪冲她微笑了一下,看得李娘直发了阵呆。对于这位平民家的姨太太,红泪倒并不讨厌,虽然她俗气些,唠叨些,却比大宅院里的女人们更加平易近人,更加真实可爱,勾起了她无限的好奇心,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李娘,这青羊城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啊?”
“青羊城里?”李娘放声大笑了起来:“夫人,这青羊城是座新城,先帝初年才建起来的,既没有古迹,也没有山水,要说好玩的地方...呵呵,那可都是男人们才去的!”
红泪不明白了:“那又是为何?男人去得女人就去不得了?”
对于她的疑问,李娘又显出了惊讶的神情,锦儿连忙来打圆场:“我们夫人自小生长在大宅院里,哪里懂得你们那些肮脏事!别再嚼舌根了,小心我报给少爷听去,他准得拆了你这间破店!”“哎呀!小姑奶奶!这千万使不得!少爷拆我家店不要紧,他老人家举手之劳,可让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我掌嘴!掌嘴!...”
李娘连连作揖,锦儿扭过头去不理她,红泪心里还有满腔的疑惑,见这阵仗又问不出口了:“那...李娘,反正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就给我们讲些有趣的事情吧,这你总该知道吧?”
“有趣的事情?”李娘把眼睛一转,抚掌笑开了:“自然有了!夫人一看便知是富贵出身,可能不太清楚江湖上的事情,而我们这个小小的青羊城,二十年前可还出过一位大人物呢!”“大人物?”“对!那会我还是个黄花闺女,记得可清楚了,这楼下的大路一直往南走,有一座老大的宅子,现在荒废了,当年可是金碧辉煌,远近闻名,那宅子的主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左寒声,左老爷!”“左老爷?外派的京官吗?”红泪来了兴趣,一路鞍马劳顿似乎消减了不少,她甚至亲手斟了杯茶,放在李娘面前。
李娘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了一口:“就说夫人不知道吧,他可不是朝廷中人,而是这远近闻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散千金’左老爷!他可有钱了,据说那时候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兄弟,七七八八得有上千人!这还不包括那些慕名来投靠的江湖豪杰,左家庄二十年前那是门庭若雀,热闹得很呢!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说左老爷子的武功那也是盖世的高强,败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这么厉害的人...左家庄后来又为什么败落了呢?”
“这可得说说左老爷的独生子,‘黑血潘安’左元晖!这个人我是见过的!那时青羊城里的姑娘哪个不想被他瞅上一眼,大街上偶然遇见他的车马,那是可以足足高兴上一整年的大事情!”李娘说得满脸通红,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时代:“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夫人别见怪,您那小叔子确实也是难得一见的人中之龙,可是这位左少爷,却是另外一番俊美,好像画里走下来的,若是个女子,也必然倾国倾城,连后宫那些娘娘们也相形见绌!”
红泪不由笑了,确实是美男子,不说别的,如果让澹台家二少爷穿上女装,恐怕不是倾国倾城,而是骇得方圆五十里了无人烟了吧......
“后来左少爷要成亲了,娶的竟然是自己的贴身丫环,那段日子,青羊城里的姑娘,哪个不是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可能就是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左少爷大喜那天,来了不少武林豪杰,原本热热闹闹的宴席,却被一群人搅得是天翻地覆,左家庄从此便一蹶不振...”
红泪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怎...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简单?”李娘也瞪大了眼睛,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好像在比谁的眼睛大:“您知道来的那群人是谁吗?!说出来都担心吓着您!那就是漠北的血杀家族——杀手之门的羲家人!!”
红泪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动于衷,李娘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无可奈何的喝了口茶:“真是...我就仔细说给您听吧,这羲家,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训练杀手的家族,就像...周至的澹台家,澹台家您总不会不知道吧?”红泪连忙点了点头。“就像澹台家尽出富商一样,漠北羲家尽出些赫赫有名的杀手,据说向他们买谁的人头,三天内没有拿不到的,当然,出价之高也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左少爷大喜那天,居然是羲家那时的大当家,亲自带了座下门主前来砸场子,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就知道出席宴席的江湖人死伤了一多半,活下来的也绝口不提当时发生的事情,而左少爷的新娘子,就是在那天被活活打死了!”
“什么?!”红泪掩住口,瞪圆了眼睛:“这么悲惨...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左家父子呢?他们也死了吗?”李娘叹了口气,摇摇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究竟为什么会招来如此横祸,别说小妇人我了,就连江湖上的老爷少爷们,恐怕也不得而知吧。”
红泪轻轻拍了下桌子,显出一丝怒气来:“光天化日就敢行凶杀人!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夫人,王法是王法,江湖是江湖,自古便是这样了。”李娘看了看窗外,又推起一脸笑容来:“天色已晚,我就不阻着夫人姑娘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尽管令小儿叫我,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啊!”“哪里,耽搁你一晚上的时间。锦儿,送李娘出去吧。”
白胖的妇人消失在门后,锦儿关了门,回头见红泪若有所思地坐在桌边:“少奶奶?是不是刚才的故事吓到您了?别听这些村妇们嚼舌头,多半是她们编出来的故事,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红泪摇摇头:“我倒不是害怕,只是可怜那个席宴上香消玉殒的新娘子,能嫁给那样一位优秀的男子,她心里定是怀抱着无限幸福和憧憬,却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真让人唏嘘...”“少奶奶心好,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锦儿面无表情地说着,俯身整理床褥。突然,她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情,微笑着转过头来:“少奶奶,二少爷此时应该已经睡下了,您不是对左家庄有兴趣吗?刚才李娘说沿着大路走就能到了,我们不妨去看一看,省得您一直挂在心上啊!”
“现在?”红泪有些诧异一直谨小慎微,胆小怕事的锦儿竟然会提出如此大胆的建议,但刚才李娘的话一直在她心间缠绕,好奇心就像一只小手在她心头呵痒,令她左右为难:“可是...这里人生地不熟...”“沿着大路走的话,一定不会迷路,再说现在街上还挺热闹的,我们悄悄出去,看一眼再回来,不会有事的。除非少奶奶累了,现在想要休息吗?”
红泪咬了咬嘴唇,锦儿的提议带给她从没有过的刺激感,她犹豫再三,慢慢点了点头:“也好,准备两身朴素些的衣服,要方便走路的,我们出去看过左家大宅,马上就回来!”
“是,少奶奶。”锦儿笑得尤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