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剪刀在烛光中微微散发着寒光,刀尖对准一件美丽的丝质衣服,毫不犹豫的剪了下去,那脆弱的布料在一阵清响中一分为二,执刀的手却仍不解恨,一下一下将其扯成了碎片。
乔梦妍脸上挂着泪痕,狠狠地瞪着一地狼藉,她已经欲哭无泪了,这全然注定的结局让她无力回天,她只有诅咒,什么荣华富贵,什么衣食无忧,什么绫罗绸缎,什么山珍海味…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为了一百两银子就卖掉女儿的父亲,她只是想要爱,想被爱,想被那男子温柔的拥在怀里,在他的注视下了却一生….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祁红泪…”
她从细白的牙齿间,狠狠的挤出这个名字,她诅咒这个女人,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占尽了人间好事?!高贵的身世,慈爱的父亲,最可恨的就是,她明明已经嫁为人妇,却为什么要抢夺她的男人?!她好恨,恨不得这一地的残片就是那个千刀杀的女人!随她践踏,唾弃!
“你在干什么?”
推门进来的人发出一声惊叹,她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站在地中央,绣鞋下踩着那些被她视为仇人的碎片。她苦笑了一下,抬手扶了把散乱的鬓发,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是你啊,大少奶奶叫你来的?来看笑话吗?回去告诉她,我就算再惨也好过她,守活寡的人就算想被抛弃也没有机会吧。”
“不是她让我来的。”女孩走上前来,烛火在她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影子,让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显出几分恐怖:“我有话要对你说,相信你听了会感到高兴的。”“高兴?”乔梦妍古怪的笑了一下:“锦儿,别说你是个刚进府里的小丫头,就算是祁红泪本人,现在恐怕也做不出什么令我高兴的事了,除非….”她舔了下嘴唇,烦躁的摆了摆手:“走开!走开!姑奶奶要收拾行李了!没有听到少爷说吗?天亮前他就让我永远消失!”
她说完,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突然抓起一件衣服将脸埋在里面,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锦儿丝毫不为所动,她转过身,毕恭毕敬的掀起门帘:“少爷,您请进。”
听她叫少爷,乔梦妍的哭声嘎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满怀希望的看向门口。
进来的却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青衣博冠,面如冠玉,肩上搭着个青布书囊,腰里别着个羊脂白的玉箫,他一脸笑容,彬彬有礼,却让人在心底起了一阵寒意,这到底是谁?!澹台家哪里又出了这么一位少爷?!
“你是谁?!”乔梦妍有些紧张地问道。
年轻人径自走进来,在锦儿恭敬的随侍下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你不用问我的名字,我于锦儿今晚来过的事情也不可对别人提起,作为交换,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真是笑话…你以为自己是谁?能满足我的心愿?!”乔梦妍站起身,凶狠的看着他:“那就去把祁红泪杀了!让我当上澹台家的二少奶奶啊!”“这种事情…也并不是做不到啊。”“你说什么?!”
年轻人悠闲的翘起二郎腿,微笑道:“这世界上最令人信任的关系,既不是情人,也不是亲人,更不是朋友,而是互利互惠,互相利用的关系,乔姑娘,你应该相信我,因为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实现愿望,当然,除了你,也没有人能如此方便的帮助我达到目的。”
“你想要什么?”乔梦妍渐渐镇定下来,一个希望在她心中弥漫,像黑色的烟雾一般,慢慢占据了所有角落。
“我要什么?”他诡异的笑着,这种笑既不属于复仇者,也不属于猎食者,那样的捉摸不透,才是一种寒彻心肺的恐怖:“我要的….是祁红泪的命。”
“我也去?!”
祁红泪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快让丫鬟收拾你的东西,马车已经套好了,我们天亮就动身。”澹台昀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完,从身后仆人手里拿过一个很大的木盒,两下打开来,抖出一件水貂皮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这是…”纵使见多了绫罗绸缎,祁红泪还是为这件披风吃了一惊,纯黑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手摸在上面油光水滑,仿佛还有生命一般,昀烈为她系好带子,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我姑姑年轻时穿的,传说是从西域花重金买来,连皇宫里都没有的货色。此去京城,少不了要走夜路,你就穿着,也好御寒。”
“我并没有同意和你一起去啊。”红泪有些沮丧的看着他,发出一声抗议。
“我们十年来从没有分开过,你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亲自过问的,我去京城奔丧,少说也要数月才能回来,把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他回头对丫鬟们皱起眉头:“愣着干什么?!快收拾东西!不用带太多,需要时在沿途买就行了!”
他说不出口,除了不放心她的生活,他更担心的是一去数月,有人改变主意,在他精心建筑起的堡垒中掠走了他的宝贝,回来看到人去楼空,覆水难收,这是要比澹台家就此一蹶不振更加令他痛心棘手的事情!他看着她兀自坐在那里生气,心里不由泛起一阵甜蜜的感觉:“红泪,回到京城去,刚好可以探望一下老王爷,你们父女也有日子没见了。”
“爹他…”贴身的口袋里藏着那只绣了牡丹的锦囊,红泪有些困惑,是爹爹向她隐瞒了什么,还是说所有一切都是巧合,她想回去问个明白,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尖叫,在拼命阻止她,为什么呢?这样矛盾重重的心情,她却毫无头绪可言。
“不用带太多丫鬟,让锦儿跟着我就行了。”“锦儿?范锦儿?!范坤的女儿?!”昀烈瞪起了眼睛,不等他发出反对的声音,红泪抢先一步说道:“那孩子聪明伶俐,和我又很投缘,还读过书,除了十年前嫁过来那次,我还没走过去京城那么长的路,让她陪着我吧,路上有人解闷。”
到口的话因为她恳求的眼神又咽了下去,澹台昀烈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就听你的吧,我会好好看着她的。”“一个小姑娘,能把我吃了不成!”红泪笑了:“别老把我当成纸做的啊,去京城还要那么长的路,你这种操心法,不到目的地就得累倒了!我挺好的,跟着你还会有什么不妥啊?!”
“跟着我当然没有问题,我会保护你的。”他无比认真地说道。
当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道晨曦展露头脚的时候,澹台府门前的十几辆马车在一声声吆喝中徐徐出发了,他们将踏上去往京城的道路,在这条路上,又隐藏着多少危险,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现在统统都不知道,也许会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没有目的地,没有责任,没有伦常…一直走下去。
京城,就在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