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工程连的人大都是从四连调来的,再分来上海知青组成了新的连队。工程连在营部建成几栋房子后,又向西搬迁了几里地,在积雪山下成立了畜牧连。积雪山虽没有泰山巍峨和黄山的气势磅礴,但在哈青也称得上是一座最高大的山了,山上有黑柞、白桦、黑桦树,山脚下长满了榛科类植物,草地上长有“都柿”,比黄豆粒大紫红色的果,可酿酒和食用,咬一口酸甜酸甜的。我们的连队就座落在积雪山下的坡地上,和离南边七十米的公路成二十五度角,我们站在连队,向山野的南面了望,有时可见到狍子群跳跃,它们撅着小白尾巴一蹿一蹿的向前奔跑。连队的领导班子是苏指导员(原哈青第二任营长,部队转业军人营级干部。)和两个连长一个女排长,一个连长姓刘(河南人,转业军人),一个连长姓蒋(四川人,转业军人),女排长(哈尔滨1966年的老知青),连队有一、二男班,三、四女班,共有男女知青四十多人。有两挂大车,一台拉水,一台生产用。一匹白马通讯用,一百多只绵羊由我的女同学郇——去放牧。一头老“尖子”(骟过的公牛)牛套车干活,一头两岁黑色健壮的大牤牛还未训服。训练大黑牛的那天,全连的人都出来了,由一个有驾驭经验的赵——(哈尔滨1966年的支边青年),带着男知青们围向了牛圈,他手拿绳子系个套把大黑牛套住,男知青们都上去拉绳子,大黑牛一甩脖子挣脱了,脖子上带着绳子在栏杆围着的场子内跑了起来,这时谁也不敢再动它了,大家撤出牛场外。大黑牛跑了几圈站在围栏的西角,喘着粗气,两眼圆瞪着人们。蒋连长饶了过去,这位部队锻炼过的人钻过栏杆,很敏捷而且勇敢地抓住了牛脖子套着的绳子,他牵牛牛不走,他向后闪身下蹲式的拽牛,牛纹丝不动。男知青们都跑上来帮忙,大黑牛被硬拉着从牛圈中拽出来,把它套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爬犁上,上面压着磨盘、石滚、石头。蒋连长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指粗削好的硬树尖,说道:“给它穿个鼻豁。”大家拽着牛,那尖硬的细树尖捅进了牛的鼻腔,这一捅牛不干了,大黑牛不顾一切的拼命跑起来,挣脱了知青手中的缰绳,顺着公路狂奔,爬犁被路边的石头树根垫翻,最后大黑牛跳进河中不动了。知青们一路奔跑追赶黑牛,大家跳下河,赵——与蒋连长牵着牛,知青们把爬犁正过来,蒋连长把一个铁环穿过了牛鼻腔,用手攥住不撒开,鲜血从大黑牛的鼻孔流出来,它想挣脱,怎奈疼痛,只有就擒。牛脖子上的那根绳解下来栓到了铁环中,把牛和爬犁从河里牵出来,上小桥回连队,来的人都坐在了爬犁上,压着它让牛拉,赵——赶着车,大黑牛彻底的被训服了。老尖子牛的背部有皮肤病,后屁股的背部有两个大窟窿,里面有像牙膏一样的东西塞满了皮下,老尖子有时拉不动车,知青们就用“羊叉”向那里捅,牛一疼脚步开始加快。训服了大黑牤牛不久,在连队院子中的大树下,老尖子牛被绑牢,赵——手提苏联九号大钐刀,把老尖子牛抹了脖子,开膛剔除烂肉,留下连队食堂用的牛肉,其余的牛肉拉到营部分给各连队。那以后,每天大黑牛路过那棵大树下,都一阵哀叫,大黑牛流着泪,不肯离去,声音凄惨。车老板拽着它套好车上营部拉木板,连队又要在寝室的西边盖房子了,东头是食堂,西头是羊圈。我们已经立好了柱脚,用横担木拉上,再用八锔子钉牢,房框架起来了,只等木板往上钉。有个上海知青姓刘,会做木工活,上海知青大于子(块头大)管他叫(小巴西),刘——专干盖房子的技术活,人挺聪明能干,计算时脑瓜灵巧,为人和善。营部派三辆车帮助我们连一起拉板子,拉了几趟板子,卸了十几车足够盖房子用的了,里面有专铺房盖的板子。我带领的二班有两个哈尔滨知青,一个姓李(同校1968初中老三届的),一个姓马(哈尔滨1966年来的支边青年),副班长姓张(上海1968初中老三届的),于、程、叶、沈、(上海1968初中老三届的),鞠(上海1967初中老三届的)祝(北京1968初中老三届的),还有一名上海知青我忘了名字。一班长(哈尔滨1968高中老三届的),副班长刘(上海1968初中老三届的),阴阳人(哈尔滨1967初中老三届的),王(哈尔滨1967初中老三届的)李(哈尔滨1968初中老三届的),谢(哈尔滨1968初中老三届的),李(朝鲜人,哈尔滨1968初中老三届的)、刘(小巴西)、田、张(上海1968初中老三届的),还有一个上海知青和北京知青我忘了名字。一班十二个人,二班十一个人。赵(哈尔滨1966年的支边青年),于(上海1968初中老三届的)为马车班。一天男女知青的早会上,刘连长让大家讨论连队的规划和建设问题,没想到一班有人提出:“畜牧连的建设首先要班干部过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当时一听这话有些尖酸刻薄,这是指的谁呢?还未等我想明白,一班又有人发言:“二班有人身为班长,语言下流,要闯进二连的女宿舍强奸女知青,他本人必须向全连做检查,撤掉班长重新换人。”听到这儿我明白了,是冲着我来的,我毫不迟疑地站起来,说道:“这是从哪个阴沟中弄来的谣言,放出这么狠的屁来,我需要你们澄清事实,恢复我的名誉!希望连领导班子作调查,还我清白之身。”红卫兵出身的人就是这个脾气,谁也不怕谁,我说完话怒气未消,瞪着阴阳人,这时的阴阳人蜷缩在被垛的夹空,一动不动,脸色清一阵白一阵,我站在地上紧紧的盯着他(她),我身边的指导员和两位连长都看到了,明白了我的话有所指。二班副不干了,起身说道:“你们一班的人说话应该放尊重些,不要诬陷好人,我们二班长绝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希望连领导把此事搞清楚,挖出传播不利团结的人,做检查的理应是这种搞阴谋诡计的小人。”二班副的发言引起了广大知青的共鸣,许多女知青起来纷纷发言,都要求连领导调查此事,澄清事实,恢复我的名誉。群情激愤的发言虽对我有利,但我觉得很难看,一班的人把我看成了强奸犯,还有那些不明真相的男女知青,一时怎么看我,没想到我竟栽在了二乙子的手中,指导员讲道:“二班长工作干的不错吗!一班和二班要搞好团结,眼下正是盖房子的关键时刻,希望大家不要轻信任何传言,不利于连队建设的事不要做。盖完房子我们还要打羊草,上山采木耳。我们的工作很多,都需要一班和二班来完成,谁要是再别有用心从中搞分裂,连队查出来绝不客气,让他(她)在全连的大会上做检查!”
刘连长说道:“此事先隔一边,不要再胡议论,连领导会调查的。散了会一班和二班继续盖房子,要和泥往墙板的夹层中灌,用棍子碓实成。劳动中比比赛,不要整些没用的,散会!”
散会后,一班的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密谋,我听到了他们说的这件事不算完。我心中在想:“不完你们能怎么样?大不了我不干这班长了,检查门都没有!闲话居然被人抓住了把柄,变为企图强奸意味的恶语来陷害我,一句话被传出来,性质都变了,都是这个阴阳人作祟搞的,用心何其毒也?”我得承认当时很随便说出来的话欠考虑,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错误,忽而又想:“即便有语言却没有行动,构成不了事实,我怕什么?”这件事无疑地给了我教训,在阴云密布的哈青,说话做事得万分的加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或看到,后面紧跟着的就是政治风暴,会像原子弹爆炸后的冲击波一样席卷一空。阴阳人——老同学啊!你终于露出了庐山的真面目,以出卖投靠一种势力而不惜牺牲他人为代价见利忘义、在强权中获得虚荣和满足,是与之狼狈为奸的一条不健全的阴阳狼,前后簇拥可能是它们的一种生活方式,这个团体在饥饿时不凶残的咬人吗?人类的天性有时也会像野兽一样向同类进攻,造谣惑众中伤他人,以诬告陷害他人而后快,是败类分子野兽般的杀戮撕咬,嘑食、泯灭人性的一贯做法。“二班长你过来一下。”刘连长在叫我,我的沉思被打断。知青们都出去干活了,宿舍内只有指导员和两位连长,经领导询问,我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的情景和我说的话和盘托出。连领导们没有对此事发表意见,只说道:“你先带领班上的人干活,这事就不要往心里去了……”听了连领导说的话,我心里很坦然的走出了宿舍,没想到女排长在门口迎着我,只见她说:“二班长,我们谈谈好吗?”我不想和她谈,就说道:“我要去干活了,哪天吧!”我头都没回的走了。在哈青能当上班长是很牛的,有时连领导都听班长的,你不按连领导的路子干他都没有招,路线掌握在知青们的手里,他们也怕来运动受到冲击,这就是当年的倒反朝纲。我穿起雨靴踩进泥堆中,用“二齿子”来回的叨羊穚泥,泥是越踩越好使,我看泥倒的差不多了,大喊:“‘撮大泥旋墙’!”一班干的也是这些泥水活,三班、四班的女知青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今天的早会开过,知青们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班与班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使我感到沉闷,我对张副班长说:“你给大伙说个笑话,解解闷。”“班长,还是你讲吧!我不会呀!”张副班长推辞道。我看到女知青离我们相隔很远,房子北面是一班的人,就说道:“那好,我讲的故事不准女的听。”二班的人一听这么说,都着急了,有的说:“班长,快讲啊!”我前后左右一看,感到很安全,便说:“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个子很矮,可还有一个男童学比我还矮,站在我的前头。有一天上体育课,体育老师还没有来,一个高个子的女班长让同学们排队,同学们两路纵队排好,女班长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个足球。我前面的同学非常的顽皮,对班长说,班长,让我抱着球吧!班长瞪了他一眼,你老实一会儿行不行?少许的沉默过后,那个同学对班长说,班长,你不敢说‘球’。班长看着他,轻蔑地说‘球’。只见那男同学拉着长调说‘你爹小牛’。同学们听到的都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没听到的也跟着笑,女班长气得找老师去了。”我刚讲完,二班的全体人员都大笑,还有的拉长声喊:“你爹小牛!”一班的人被这边的笑声和喊声震惊了,都向我们二班观望,但他们看到的是热烈的劳动场面。我在心里想:“讲这样的故事我还怕什么?自己都快被打成强奸犯了。”女排长走过来,问道:“什么事这么热闹?”张副班长笑着说:“干活的时候就是热闹吗!”有个上海知青拉长声喊:“你爹……”后面的两个字没喊出来,大家又是一阵大笑,女排长在二班人的笑声中走了。中午大家没有吃饭,把活干完了,脑袋、脸上、脖子和浑身弄得全是泥巴。天热,我让大家拿好毛巾香皂和准备换的衣服,去小河洗澡。我们一路打闹蹦跳着向小河出发,我喊道:“大家快看!”二班的战友们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班的人,在山脚下行走,他们打着一面大红旗,上面绣着白字:红刺刀。
张副班长对我说:“这不是拉大旗,扯虎皮,又是什么?”“拉山头,搞宗派,搞小团体主义的正是这些人。大家快走啊!抢在他们前面下水,不让他们截水头!”我有些气愤的在说。
大家洗澡回来吃完饭都躺下休息,晚上我起来,看到院子中三个一伙两个一对的都在唠嗑,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带有政治性的活动,是有人故意发起的,而且我看到了女排长在和一班长谈话,两个连长也在和我们班的战士在谈话,我没有管这些,去食堂找出饭吃起来。张副班长来到食堂对我说:“班长,连队的风头不大对,你得加点小心,做好思想准备。”我急忙问:“有人找你谈话了吗?”“女排长找过我,我没有向着他们说话,你放心。我出去观察他们的新动向,有什么异常的变化,我通知你。”他很严肃的说。我向他点点头表示信任,他一笑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连队的形势发展,无疑地要进入一个**,有些人不是在谈话,是在搞串联,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他们的目的,这将预示着我很快的就要被审查,撤掉班长,然后批倒批臭,哈青的运动一贯是这样,还没有人逃脱过。第二天的早上我出去方便,回来时正碰到女排长在等我谈话,我很反感和女人谈话,对她说:“排长,上女寝室那边吧!那里清静些。”东边有一块山地很好,还有山石,可当座位。我们向东边走了过去,一时默默无语,由于心情的沉重,我不想开这个话头,滋味很不好受,碰上连队的女知青,她们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径直朝前走,旁若无人,在一块大板方石上坐定,我的两眼向远处的群山眺望,似乎那里有一种力量在支撑我,有些许多安慰,等待的将是派性斗争残酷的折磨。我性格的倔强是绝不会先开口的,我坐在石板上像一个死神毫无灵气,但心中在发狠在恨,恨我所恨的一切,恨我卷进哈青的派性斗争中而不能自拔,恨我身前身后抱有狼子野心的人闹得哈青不得安宁。女排长看着我的脸色,我被她盯得心里不太稳定,我偏转头看了她一眼,给我的感觉是她会向着他们说话的。女排长很镇定,望着我问道:“你那天说了什么话?”我最怕她问的就是这句话,让她捅了出来,我的脸顿感发热,想了想说道:“按年岁我应叫您大姐,但这话我不能告诉您!您可去问连里的领导,我是不会说的。”“很难听吗?”她问。我和她饶起了圈子般地说道:“要说难听很难听,要说不难听也就是平常骂人的话。”她有些劝慰意味的说:“不管怎么说,你是说错话了,人家抓住你的这句话就是个事啊!因为你是班长,不同与一般群众。”我有些沉不住气的说道:“他们也是小题大做,是某些人的别有用心而已。”“我看你还是别和他们搞了,以防吃亏。”她提醒道。我有些不解,说道:“排长,我不是和他们搞,是他们在整我,你知道吗?”女排长更加深入地说道:“你不一定能整过他们,你打算怎么办,想到过后果没有?还是认错吧!免得身败名裂。”我突然站起身,向女排长说道:“我就是认错也挽回不了我说过的一句错话,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我身败名裂,有人取而代之。哈青的上空从来都是政治风云变幻,这斗争没有停止过,在我的问题上决不会烟消云散,我估计今天一班就得有人去营部汇报这件事。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导火索已经被拉开,一场没有硝烟的思想战争马上打响,我将严阵以待!”我有些愤怒的在说。她有些轻蔑的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有句话叫‘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自己慎重考虑为好,任何过激的行为对你不利!”“有排长的这些话我感激不尽,也请您不要在我与一班的矛盾中煞费苦心了,即使您能把我们之间的问题解决好,也难使哈青得以拨乱反正,我们之间的派性斗争是从四连带过来的,全哈青的人都分为两派你不是不知道吧?我也有句话告诉您,叫‘胜者王侯,败者贼’,躲避是没用的……”我们从山坡走下来,我正看到一班有一个人,身背绣着红卫兵三个字的书包,向营部启程了,我对女排长说:“你看!”女排长笑道:“果然被你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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