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作者:木青
作者:丹东大米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57

晚上徐班长对我说:“明天你去营部开会,咱们连得去二三十人。”我苦笑道:“行!开什么大会呀?”班长没有说,看来这三十多里路就得拿“脚”量了。第二天早饭后,知青们男男女女排着队向营部进发。在营部后勤食堂里,坐满了各连队来的人,一共来了二百多人,我们来晚了,就挤在“窗户根”前听。前墙上挂有醒目的大字:“揭开营部阶级斗争的盖子”。上午九点,一个高个子的哈尔滨高中老三届的知青,身穿一身草绿色的军装,不新也不旧,是那个时代最具权威的装束,他喊道:“把杨——押上来!”这是第一任农场的场长。主持会议的知青大声说:“广大的知青同志们!大家看到没有,这就是走资派,第一任的场长,把‘哈青’搞的一团糟,生产上不去,粮食产量少。为什么能够这样呢?那就是他在任期间,极力推行资本主义的管理方式,完全没有了无产阶级的主导地位,给‘哈青’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这些罪过都要他来承担。把他带下去看管,交待问题。”整个会场的人看到杨——被人押走。主持会议的人又接着喊道:“把苏——带上来!”苏——被知青带到会场推到前面站立,他低着头。“知青同志们!苏——是步履杨——后尘的‘佼彷’者,是又一个走资派,由于路线的错误,使‘哈青’连年亏损,他必须老实交待问题,以观后效。**他老人家发动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要巩固无产阶级的新政权。资产阶级和一切地、富、反、坏、右,是冬天里房檐底下的葱,根‘老’叶黄心不死,他们时刻觊觎颠覆无产阶级专政。我们新一代的哈青人要打破老一套的陈旧观念,树立不破不立,新的管理体系,树‘牢’树‘稳’,针对资产阶级路线的斗争是长期的,还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大家决不可手软,这些斗争都需要大家来做。还有营部的那个会计,两届在任兼管库房,及不合理,不符合财经制度,把他带上来交待问题。”一个不到四十岁,缩头缩脑的人被带上来,只见他十分诙谐地说道:“我交代啥?我那有什么呀?都是些破鞋头子烂草帽,破铜烂铁和农药,长鞭杆子大‘鞭稍’,胶皮轱辘大车套,旧账本旧书报,铁锨头、折(she)称杆子、废‘马勺’,炕席花子破棉袄,烂棉花旧床罩,笤帚疙瘩粘肥皂,长把、短把、大洋镐,大锯片、斧子、锤子、洋钉子、门鼻子‘磕头了(liao)’(一种蜡烛),大铁锅、老洋炮(猎枪),钢笔水大白纸红纸‘黄纸’加‘水胶’,大头针小别针按钉墨水小纸包!就这些,都有数,请你们查吧!”这个人低头哈腰的数家珍,说完,翻着眼根子瞅大伙。“哈哈!”,他刚说完知青们就大笑。“你的态度极不老实,回去写检查,明天交到营部来,带下去!”那个人的这一套顺口溜,使掌握会场的人有些尴尬。“打倒苏——!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我们要做哈青的主人!”一名嗓音很高的女知青在喊口号,知青们手举拳头大喊口号,群情激昂振奋,声势浩大,淹没了哈青的上空。苏——的脖子上流着汗,不敢抬头。从此这政治空气的风就一直刮,从营部到连队,再到班组。小头头们经常会面,研究对策,拉拢人壮大自己的力量,时间长了在人群中形成两派,完全是凭印象自然倾倒,随波逐流而已。知青们迫于政治斗争的需要,都在窥测方向,不是倾向造反派,就是倒向保皇派,第三种人是麻木不仁的,想做这种人,你就得装“呆”、装傻、装死,最后给你扣上革命立场不坚定,阶级斗争的觉悟不高,是没有政治头脑的死木头,再分给你孬活干,谁愿意做这种人呢?这种形势的发展,使知青们头脑中阶级斗争的“弦”紧绷,眼光敏锐,对一切事物持怀疑态度,人与人之间一时显得紧张,一个怀疑一个,一个盯着一个,甚至是夜里的一颗流星划过,都会被看成是苏修特务放的信号弹。

由于生产的需要,四连有六个班(四个男班、两个女班)开赴到营部,参加后勤连砖厂的建设,经过我们的一番苦干,几天后就投入了生产。砖厂有一名烧砖的技师是从黑河请来的,专教我们“手坯砖”的制作和烧成。当时和的黄泥是不能使用的,要经过不断的翻倒后闷起来才能用,和泥是男知青的活,女知青只做些打扫场地,洗洗涮涮和抬水的活。有时来了大雨,我们赶快把和好的泥用苫布遮盖,再用石头压住,知青们便躲进坯棚子避雨,闲时有讲故事的,有说笑话的,也有独自一人孤芳自赏的。雨下得实在大的时候,雨停了也不能干活了,需要“凉场子”,啥时候场子干了方可劳动,我们的工作在紧张而有秩序的状态中进行。我们通过师夫“拖砖坯”经验的传授,人人学会了拖“手坯砖”,而且速度愈来愈快,质量也好,经师夫验收合格。只有一个人不合格,那就是阴阳人拖的砖坯过不了关。师夫对他(她)说:“滚清沙时,挑出泥中的疙瘩,你手中的泥团要滚匀,放进模(mu)子中,四角要碓实,泥团的量要足够,碓实后刮平,慢起模子。如果砖坯的中间断裂了,这块坯等于白拖!”师夫的这番话使阴阳人的脸色骤然起变化,脑门上的汗流了出来,因男女知青们都听到了。我们从夏天到秋天一直在砖场奋斗,烧成了几十万块红砖。由于我起来蹲下的干重活,那只受伤的左脚脖子一直疼痛,我在不露声色中忍耐,终于有一天脚脖子肿了起来,我一走一瘸的,不得不向连队说了实情。连队给了我假回哈治疗,1968年的10月份,我与另一名有病的男知青回到了哈尔滨。

“陈氏整骨医院”又成了我光顾的地方,那儿的孙老先生为我看病,他让我慢慢的活动脚脖子,再下地走走看,我说走路疼。他对着我的脚脖子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然后确诊道:“健翘炎,需要休息,不能干重活了。”他老人家的这几句话,立刻在我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怕影响工作,我问道:“这病愿意好吗?吃点什么药?”“一年了,吃药已经没用了,主要靠养,不能再受伤了,有没有对像?”我的脸红了,说道:“没有!”“近几年内不要找对像,会好的,红伤最怕这个。”老大夫补充着为我开了一个月的诊断书。人生有些事情是难以预料的,老天从接纳你为人的那天起,也就为你布满了人生的灾难,什么加小心啊!是没用的。你种下的祸殃,是迟早有人要报复或灾祸事件发生的,这就是繁复难以透彻的人生,一切尽在天意中,无法改变。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脚脖子不大舒服,想着兵团的人和经历的事情,一不小心左脚踩在一块尖石上,硌得我伤脚一阵疼痛。我低头看着脚,只觉得身前一个高高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哥们,一年多没见着你,躲哪儿去了?”一个人问。我猛然间抬头,望到了我以前打仗的仇人,不仅使我大吃一惊。我立刻意识到现在不能和他打架,说道:“我的脚坏了,刚看完病,哪天会你!”他一听乐了,对我说:“我管你那事呢!”他说着拳头已经打过来,我急忙躲闪开,他的拳头阵阵向我袭来,我攥着两只拳头阻挡他的拳头打在我身上。双方一阵乱拳挥舞过后,他个子高,一拳打在了我的鼻子上,这是最怕打的地方,血流了出来。“你……”我大喊着冲向他,出拳便打,他的脸上和身上也让我打了好几拳,大街上一帮人围看,后来我的一个小哥们给拉开了。我捂着流血的鼻子对他说:“你等着……”他从地上拣起书包挎上走了。那小子比我大一岁,已经十九岁了,连年“蹲级”,我们之间的怨恨都是小时候拿石头“开仗”时做下的仇。这件事,我的几个同学知道了,他们领着我去报仇。那小子放学后,被我们一阵“暴”打,最后他起不来了。第二天的早上,他爸爸领着他,还有一位公安民警来到了我家,我一看那小子被打的够呛,满脸肿得老大,眼睛红肿“青紫”都封住了,我对民警说:“什么也别说,我跟你们走。”我的一帮小哥们围上来,大嚷道:“那小子欠揍!到我们院‘惹’多少回事了。昨天打仗我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小哥们在为我辩理,他们一起和我们去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他的爸爸一阵恶劣的语言全说我的不是,我并不相让,对民警说:“我是下乡知青,回来看病,他堵住我就打,我没有办法,和他打了起来,他打坏了我的鼻子,后来同学们气不过,把他揍了,我接受一切处理!”那民警听我说完,看了一眼我的鼻子,生硬的说道:“都进学习班!”在顾乡“康安”校的学习班里,是一间教室,桌椅板凳围着墙摆放了一圈,里面坐着的人都是因某种错误进来的。管教的大喊:“新来的,你过来,背‘老三篇’。”他手指的是我,我走向前。“低头!”那人说。我开始背:“我们的**和**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噹、噹、噹。”我只觉后屁股疼痛,有一脚踢到了我的“腚尖”上,我没吭声。“下去吧!”管教说。“你过来!背‘老三篇’。”管教的手指向那个和我打仗的人。那小子站在那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照样也挨了三脚。过完筛子,都出去跑步,我们跑在学校右面的路上,我突然看见了臧——的妈妈,我急忙低着头跑,怕她老人家看到。多年以后,我向她老说了那件事,她老一个劲的乐。中午,妈妈气得没有给我送饭,我的小哥们从家里给我拿来了饭,两个馒头中间夹着咸菜。晚上,我们被放回家,走在路上,那小子同我和解了,这三十八年我就再没见着他。

过了几天,哈尔滨老三届上山下乡来个“全盘端”。我送同学们一起去了他们下乡的地方,查哈阳农场“稻花香”连队。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见着两三个同学,其他的同学音信皆无。我回到哈青之后,把诊断书交给连长,连长考虑了一下,对我说:“咱们连队没有太轻的活,你跟车拉水吧!崔——也在跟车拉水,他拉上午班,你拉下午班,一个班拉两趟水。”我高兴的对连长说:“谢谢连长,保证完成任务!”从此,我就跟车和车老板一起拉水。崔——对我说:“你知道吗,营部的那个会计上吊自杀了。”我问:“什么原因死的?”“不清楚。”他说。我刚回来不久,一个全营向金学和烈士学习的号召展开,由五连孙(男)——和刘(女)——(返城后他们结为夫妻)为金学和烈士创作的歌曲,唱遍了哈青,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首歌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虽死犹生。

全连所有人的用水,就全靠这两台拉水车了,两个车“老板子”都是三十五中毕业的,巧的是还都姓姜,还有一个连队的车老板姓昭,干其它活。入冬时节,高个子姜老板,右耳垂下长着一个“拴马桩”,他在去山下拉水路的两边下了几个铁丝套。有一次拉水,我的眼睛四处环顾,看到一个铁丝套“勒住”了狍子,我大喊:“套住一个!”我们把狍子拉回去,全连的人很高兴,王排长找来一根绳拴在狍子的脖子上,在院里溜起来,想训一训狍子,全连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谁知这野生动物根本不服管束,他硬拽着它进了帐篷,一个小青年拿来馒头喂狍子,狍子见了,一下蹿到棚顶那么高,野性十足,差一点把王排长拽个趔趄。王排长把狍子拉出寝室,让大家用粗木棒打死了狍子,晚上的那顿狍子肉炖大萝卜吃得我终生难忘,肉味太鲜美了。

入冬时节,山区里只要大雪一下起来,不到开春是不化的,连队拉水的活全落在了我和崔——的身上,那三个车“老板子”要进山拉木头,为全连人一冬的取暖备烧柴。我们把轱辘车换掉,两匹马套上了雪爬犁,上面固定好两个大铁桶,一次可拉水七百多斤,一天拉两趟,这水是专供食堂用水和饮用水,知青们洗漱只能用雪化成水。这拉水的活每天都要干,对于我们两个腿脚都有毛病的人来说,此活不轻啊!拉水的地方是连队北山脚下的小河,离连队七八里路,我们每次来到河边,要手拿钢钎“撺”开封冻的河面,用小桶“拎水”往大桶中倒进去,装满水车往回返。有一天的下午,天空的狂风刮着暴风雪,像雷一样的轰响。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两匹马拉着水车翻过山岗,正在下坡时,一支被大风刮折的树杆砸在了马背上,马一时受惊,狂奔起来,不按原路跑,眼看着冲入右边的一个山谷,我俩跳下雪爬犁,想拽住两匹狂奔的惊马,但已经来不及了,两匹马拉着雪爬犁顺着陡坡飞奔,树根垫翻了雪爬犁,两个大水桶滚落低谷。我们在狂风暴雪中眼前一片迷茫,遇到这一险情,都变得惊呆。在连滚带爬中滚落雪坡,找到了那两匹受惊的马匹,被一棵大树卡住,再看雪爬犁,已支离破碎。当我们重新套好那个破爬犁,放在一边的水桶也被大风刮得不见踪影。两匹马拉着七扭八歪的爬犁回到连队,已是大山里黑黑的寒冷冬夜。

有一天的晚上,是我值班烧大铁炉子,是汽油桶改制的,上面的烟囱拐着直角通到帐篷外,再拐着直角向上接二节,用铁丝三面拉住,以防被风吹倒。火是很好点的,先剥些桦树皮放在炉底,上面再放些小的碎木头,点燃后上面往里续一些大一点的木头,然后到外面抱回早以劈好的木块,往里续着烧,看住就可以了。十点多钟的时候,我看到室内的知青们开始蹬被子了,又往炉膛里塞进两块木头,便坐在木头垛上打磕睡。不知是什么时候,只听王排长说道:“不好!高这小子又出去了……”王排长披衣走出帐篷,我又开始烧炉子,还好炉子没灭,屋里烧冷了,会得到一阵谩骂,不管你是谁值班烧炉子,烧不好都是如此。不一会儿,高被王排长推进了帐篷,王排长点着他的鼻子小声说:“你小子就是没脸,尿罐子脑袋挨呲没够,看明天处理你!”高没吱一声,躺到了床上。王排长把我拽到了帐篷外,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睡着了,他出去你怎么不知道呢?这样的坏分子大家都得看着点。”“怎么了,排长,他干啥了?”我急问。排长气急败坏地说:“这小子又他妈上食堂偷东西去吃了……”“排长,他偷的是啥呀?”“大萝卜!”我灵机一动,说道:“他是不是饿的呀?人高马大的吃不饱吧?”排长听我这么说,笑说道:“你怎么帮着他说话?阶级立场有问题。”“什么阶级立场,人饿了总是要吃的……”我反驳道。“行了,明天开他的批斗会!你也要发言。”排长像是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凡是值夜班烧炉子的人,第二天都休息。早上知青们出去打饭了,我钻进了被窝,不想吃早饭了。我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被王排长叫起来,让我参加早会。我虽不情愿,但还是起了床。我一进女寝的门,就看到高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木牌,上写:高、大流氓,坏分子。连长对大家说:“昨晚半夜,高撬开食堂的门,偷食堂的大萝卜吃,现在批斗他,大家踊跃发言。”女知青十分反感高的行为,一个个起来发言,尖刻的语言痛批高,高不敢抬头。女知青发完言,男知青接着发言,句句上纲上线,群情激愤,大有把高批倒批臭之势。我当时想说:“知青的战友们,我对大家同仇敌忾的批判高深表理解和支持!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高的错误能够发展到今天,最主要的一条是不能严格要求自己造成的,还需要大家真诚的帮助。他也是一名知青,忽视了对自己世界观的改造,犯了这样和那样的小错误,只要改正错误还是好同志。他虽然犯了错误,但他也是人,是要吃饭的。他干的活大家都看到了,一天抡着板斧为全连的人“打柈子”烧,一顿二个烤饼能够吃吗?请大家思考。”甚至是比这还要多的话,我没有说出来,怕的是被同等对待。

四班正在打井,已经打了五、六米深,就是不见出水。他们分两个班干活,白班和夜班,干活时弄得像小泥猴。这里是杨排长负责,以石班长带头为主,力争为连队打出一口好井。杨排长和石班长是两个非常能干的人,杨排长的父亲是哈市教育界的高层领导,石班长的爸爸是哈市的市委书记,在这两位知青小领导的身上,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大干部的子女。他们干活和知青们打成一片,专抢重担挑,危险的工作他们一马当先,从不顾忌个人的安危,工作中的苦和累工作强度超时,从不计较得失,给群众的印象是两个钢铁汉。尤以石班长细说,打井时夜班赶在他们班,他一下井就是一个班,井底放着汽灯,井口上三角架上也吊着一盏汽灯,石班长坐在潮湿的井底中一边刨,一边向筐里面装碎石泥沙,井上的人用辘轳把往上摇土筐。几个小时过后,别人要换他上来休息,他不允许,甚至是吃饭都在井中。我去过那里,也帮他们干过一阵,石班长在井底和我说话。他的工作精神震惊着全连的人,有许多女知青看到他这样的工作态度,都感动的流了泪。其实这个人长得很白,骨骼肌肉不是很发达,他靠的是一种精神支配着内心世界,要做好这个带头人。**时代教育出来的好青年,规范的行为,十分严谨的准则化,奋斗不息的精神,钢铁般的意志,充分体现在这一代人的身上,他们就是知青。白天我闲着的时候,总爱去地窨子玩,不论什么时间去,总是看到石班长在睡觉,他太累了。臧——告诉我,他一睡就是一天,连饭都不吃,晚上起来对付一口又要下井了,他说把井打出来,就不用让人去小河拉水了,听了老同学的话,我的心里深深的受着感动。1969年的二月份,我被营部抽出去看管第一任场长,就再也没有回过四连。后来,我的老同学告诉我一些石班长的事情。石班长有一次出井口出事了,眼看人就上来了,绳子突然断了,他坠落井底,被摔成重伤,送往黑河医院治疗。他的病好了以后,被妈妈送进了部队,转业后分配到一个地方的电业局,做了电工班长。在一次出外勤架设电线时出了事故,从电线杆的顶端掉下来,被摔得人事不醒,单位派人坐飞机送他到北京治疗,后回到哈尔滨第一医院,成了植物人,脑袋“柳罐斗”那么大,数月后死亡,年仅二十七、八岁。一个非常好的人,在人生的灾祸中丧生。他们家我和崔——去过,在道里地段街,由解放军站岗。他的爸爸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市长,脚穿的皮鞋尖上打着补丁,是**时代艰苦朴素的革命干部。

我离开连队的那天,战友们都出来送我,我和他们一一的告别。我猛然间抬头,望见高站在食堂房上的烟囱旁,在用铁丝加固烟囱,冰天雪地的,我对他喊道:“喂!加小心点……”他向我笑笑,算是回答我了。

阴阳人与三班长和一班长打得火热,在他们的身前身后溜虚拍马,唏唏哈哈,他(她)为了干点轻巧活,只有奴颜婢膝,像一个忠实的奴才,看主子的脸色行事。因为他(她)什么活都干不好,也不会干,谁都不愿意和他(她)在一起工作。久而久之,连队领导就让他(她)烧大铁炉子,白天知青们出去干活,他(她)一个人烧炉子,还能拿着书看,挺清闲的。可就连这活他(她)也干不好,有一天排长领人干活回来,见阴阳人躺在床上看书,排长脱掉棉衣,觉得屋里冷,直冻鼻子,把他(她)骂了,排长气愤的说:“你连这点活都干不了,你他妈还是不是人?”排长说着,把炉子里没着的木头拽出来,开始清炉。排长把炉膛中的死灰掏干净,重新点炉子,炉火烧起来,屋里一会儿就热了。排长又怒气未消的说:“看着点,炉膛塞住是要清炉的,人心要实,炉火要虚,你看的书里没教你这个吧?清炉时把木灰倒到雪地上,用雪埋住沏灭,别再把大山点着!”排长的话毫不留情,此时的阴阳人站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的通红。

我下乡时带了一把二胡,没事时就拉几曲。我临床的王——是哈一中高中老三届的,此人是拉大提琴的,二胡拉得也不错,我们经常在一起拉二胡,交流经验。我给他拉“江河水”、“病中吟”、“良宵”、“光明行”等。他给我拉“豫北叙事曲”、“小寡妇上坟”、“汉宫秋月”、“牧羊姑娘”等。我们有时坐在帐篷外的圆木上拉琴,悠扬的二胡声向着大山的远处传送,此时我们陶醉在音乐的艺术当中。元旦前夕,我们排了“年关”的节目,开演时,女寝室点了两只蜡,光线很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除了在乐队伴奏以外,还扮演了一个“狗腿子”的形象,到我该出场时,我拿起一根木棒,“嗙”的一声,一棒子把乞讨儿的母亲打倒,我演得逼真,全连人大吃一惊,都在为剧中的主人担忧。那主人是1966届女知青扮演的,姓许,不过没事,木棒是厚纸卷成的,外面图着锗石色。当时她唱的是:

年三十

无月光

北风刺骨屋里冷

破墙透风挂寒霜,挂寒霜

爹爹给地主当牛马

年年还不起阎王债

可怜他,皮鞭之下把命丧

母女二人泪汪汪

……

好几段呢!我都忘了,当时这个节目在连队的反响很大,许多女知青都哭着在表决心。在那个自编自导自演的年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背离无产阶级的革命路线。

我的脱颖而出使连队的人不敢小视,一时成了男女知青议论的中心人物。在那个政治是统帅是灵魂的年代,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领域里的斗争是围绕着阶级斗争而发展的,“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一切文化宣传和各项活动必须符合当时的形势,否则,你所做的一切将前功尽弃。那叫掌握斗争的大方向,坚定不移地跟着**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走,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似乎成了中国人活着的命脉。向**献红心时,每个人胸前挂个大绒布做的红心,上面再绣个金黄色的“忠”字,跳“忠”字舞表示对**的忠心,吃饭时都要“三敬三祝”;敬祝我们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我们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甚至是到商店买东西交钱时,在收款台都得背**语录,中国真成了红色的海洋。在那个个人崇拜搞得风起云涌如火如荼的年代,青年人的发展必遵循领袖的话去做;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而成中流砥柱。“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他老人家没有失望,把大批的知青送往反修防修的最前线,还能在就业途径中一举两得,当时发的衣服都是黄色的,把苏联人迷惑住了,一时搞不清中国人的军事动态。1969年珍宝岛事件时,生产建设兵团的警卫连队都发了枪。“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一个城市修建防空洞的号召,大力兴起,哈尔滨的地下人防工程曾一度成为了停车场和旅店。如果和苏联打起来,我们便成为了苏联人的炮灰,也就为国捐躯了。老毛头为什么怕苏联人呢,当时苏联的先进武器居世界首位。知青们并不在乎和苏联打仗的问题,珍宝岛事件发生时,兵团战士们集体宣誓:誓死保卫祖国的领土,保卫边疆,战斗在边疆,誓与苏修血战到底!这就是当年知青们的豪言壮语,他们是一股火热的力量。当时我们所在的四连与苏联仅隔二十华里,就是边境线,“哈青”远的连队离黑龙江边也不过五十几华里,知青们很明白身居的地理位置和战略的重要性,成为了一个历史时期肩负使命的勇敢捍卫者,任何时候都不能否认他们存在的历史意义和对他们人格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