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云的这场哭把杜伟心里窜出的那一点火苗浇灭了。他庆幸自己的良知被唤醒,没有说出也许会让自己悔恨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搬出了杜伟给我的“家”,我带走了我自己所有的衣服和书。当书一本一本的被垒进纸箱的时候,我的眼泪不住的滚落下来。不是自己的幸福始终是把握不住的,我竟然没有在更早之前看到结束。由始至终都在做一只可笑的鸵鸟,以为只要看不到一切就不会发生。
离开的时候,是美丽接的我。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正是酒吧最颠狂的时候,然而美丽却意外的异常清醒。我跟她说:“美丽,我可能要在你那儿暂住几天。”
她马上回答:“妍妍姐,我去什么地方接你。”
美丽没有问我为什么要住她家,也没有问其它的。这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美丽,可这样的美丽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向我张开了迎接的双臂。
美丽按响门铃的时候,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那时候我正坐在阳台上,赤着的腿从栏杆的缕空里伸出去。搬进这里的第一天,我跟杜伟就是那么坐着的,然而这会儿,我却不知道当初我是为了什么才要搬进来的。我曾以为搬进这所房子,我与杜伟就会有一个共同的家,像海子说的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过关心粮食的生活。可这些日子以来,这里却仍旧只是我的单身公寓。
听到门铃后,我从地上站起来,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直到现在才想明白,是不是太可笑了。
离开碧水湾后,我搬进了余凯原来的房间。我没想到的是余凯的房里也有一个大书橱,虽然上面的书廖廖无几。
我在整理我的书的时候,美丽正在往衣橱里挂我的衣服,她跟我说:“妍妍姐,要不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我哥他很少来的。”美丽说话一反常态的低调。从凌晨跟美丽通电话起,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那时候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没去寻味,直到美丽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现美丽真是不一样了。她一向是无论说什么都咋咋乎乎的,今天却一点也不。美丽见我没回答,走过来拉我的手:“妍妍姐,我一个人挺没意思的,有时候想要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你就住下来吧!”美丽看我的眼里全是委屈。美丽一向是少根筋的。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在她眼里看过这样的神色。我心里伶仃仃的心疼起她来。想起从前杜伟对我的误会,住余凯的房间我其实还是有点别扭的,本来也正想如我所说的那样只住几天,然后找个房子搬走的,但看到美丽这样,我却不禁答应留下了。
美丽看到我答应了,抱着我又叫又跳。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这真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那个白天,我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温馨的一觉。醒来的时候,我跟自己说:“肖妍,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我是在跟心里的杜伟道别。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你想结束就结束,想忘记就能够忘记的。
这个理论是我再度踏入公司大门的那一刻得到论证的。
回到深圳的第三天,我的假期就结束了,我得重回公司上班。我并不兴奋,因为我以为会有一大堆的案子现在堆在我的办公桌上等着我去复核。然而没有,静静的躺在我的桌面上的是一份空白的辞职报告单。
我拿起那张辞职报告环顾了一下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在埋头工作,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工作,只是这样的时候,他们理应埋头。其实在那一刻我心理已经没有多难受了,虽然这件事是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的。我坐下来认认真真的填写那个表,一直填到离职原因的时候,我的心才揪起来疼。我突然不知道这样的惩罚还要跟随我多久。
我把所有的空都填了,唯独空着离职原因。我拿着表单要进袁大头办公室的时候,柳月胀红着脸从里头出来。看到我时,柳月显的很惊讶,她不知道我今天会回来销假。她显然也看到了我手里的表单,焦急的要挡住我,我冲她笑了笑,推开她伸过来的手,走进袁大头的办公室。袁大头也满脸通红的靠在他的真皮转椅上,这里刚刚正在进行一场没有销烟的战争,那是柳月在为我争取,她没有想到我会在她还在为我而战时就弃械投降了。
桑丽从前老说我不现实,我却觉得自己很现实。袁大头在给我那张辞职单的时候,他早就权衡过利弊了,既然他已经认定了我留下是弊大于利,那么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把报告单交给袁大头的时候,他很惊讶。他觉得我应该为自己辩驳,从前每个离开的人都觉得自己对公司的贡献很大,不应该被解雇,包括艾米。然而我不仅二话不说的填了表,还平静到一句质问都没有。袁大头是摆好架式来应对我的轰炸的,他没有想到会这样轻松的了结这件事,所以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肖妍,这个,这个公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笑着说:“没有关系的。”然后把辞职单放在袁大头面前:“袁总,您给我签个字,然后找个人跟我交接吧!”袁大头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跟二部的部长交接的时候,我心里酸酸的。我们常常会以为别人是离不开你的,公司也是离不开你的,然而并不,当你要离开时,你才发现原来你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球同样转,公司也同样照常运作。以前总以为自己手上有很多工作,想不到交接起来竟然是这么快捷,快到午饭时间,手续基本上就停当了。我拿着签着各个部门相关人的名字辞职单走进财务室时,早有一个盛钱的信封等着我了。我苦笑,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我刚才真的去争取,那也只会是一个笑话而已。信封很厚,较我的工资多,那些应该是袁大头给我的谴散费,既然都已经要走了那么我揣着多给的那么些谴散费又有什么意思。我把自己的工资点出来,拿着剩下的那部分走进袁大头的办公室。袁大头还在那儿抽他的雪茄,他脸上有一些些阴霾,这个久经商场的人我永远都看不透他的想法。我把信封放在桌上的时候,袁大头露出惊讶的神色。我对袁大头说:“袁总,我应得的,我拿了,这些还是算了吧!”袁大头盯着我好一会儿,最终说:“那好吧!”
袁大头说那好吧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点点失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失落是为了什么。将要走出他的办公室的时候,袁大头又开口了,他说:“肖妍,杜伟的老婆是个狠角色,你斗不过她的。”听到袁大头这句话的时候,我像是被**裸的曝光在太阳底下,连头也没敢回就开门走了出去。我没有想到高晓云那么狠,我虽然行差步错伤害了她的利益,然而她有必要让我这么走投无路、无地自容么?
我抱着装满我的私人物品纸箱离开时,所有的人都还在“埋头工作”,办公室格外安静,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刺耳的声响,我无端端的想起艾米离开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