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林子岳是扯出来了;手,他也拉得贼紧,可两人都绕着院子转了好几圈了,他却仍一言不发,显得怪异极了。乖巧的李玉芙以为他心情不好,也一味的由着他。
转过了第五圈后,林子岳终于拉着李玉芙在院内的一处凉亭里坐了下来,他这一开口可就丢了一枚重磅炸弹:“玉芙!咱们就在省城把婚事办了吧!”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这次兵谏的酬劳吗?”从来势汹汹的质问中,人们就能知道,再精明强干、有胆有识李玉芙终也只是个待嫁女孩。对林子岳是否是因为爱而娶自己,她还是很介意的。毕竟,她与林子岳这段感情发展得太快了些,又隐隐渗杂了些其它因素,由不得她不患得患失!
被问的有些愕然的林子岳哑然失笑,他边宠溺的刮着李玉菱那粉雕玉琢的瑶鼻,边深情款款的说道:“你这小家伙的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就想到那上头去了!拿大半辈子当酬劳,我还没那个勇气!”严格的说,林子岳这番话只能算八分真,若没有对李玉芙甘为他出生入死的那份情分的深深感动,他未必这么快就下得了这个决心。可话说回来,这句话也已是他自有意识以来,说得最真诚的一句情话了。这倒不是林子岳在此之前没谈过恋爱,也非他天性凉薄,只缘于,在一切都随风的二十一世纪,想遇到一个愿意为男人,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漂亮女人,简直比在大街上遭遇恐龙还难!
“说人家小!你不过才大我一岁,又在得那去!”被逗得一脸羞涩的李玉芙,嘟着小嘴反击的娇俏模样,让林子岳好一阵心猿意马,若非此处实在不是适合的场所,他早扑过去‘飞擒大咬’开了。
女人味是很足,可李玉芙终又不是一般的女孩,她的思绪很快就转回了现实当中:“我们结婚了!那倩儿怎么办?你不会是想让我以妾的身份先过门吧?要不是,你舅舅那关你过得去吗?。”这句话可不同于适才那半真半假的轻嗔薄怒,林子岳只一个答不好,那这后院的葡萄架可就立马要倒了。
幸好,林子岳对此早有准备:“舅舅那边,我从阜新出发前,就在电话里跟他谈过了,只要我不公开挑战林、高两家的婚约,他就不反对我娶你为妻。权且让他把这当做是‘两头大’好了。”唯恐李玉芙误会自己想一马双鞍的林子岳。又赶忙解释道:“倩儿那边更好解决,她对这桩包办婚姻本就不满,只要先这么拖着,等她有了意中人,肯定是会提出解除婚约的,到那时岂不是皆大欢喜。不知你怎么看,反正我觉得她跟老贺挺般配的,两人都是饱受新思潮薰陶的新青年,平时也还谈得来,要不回阜新后,咱俩给他们撮和撮和!”
凭心而论,林子岳这个主意的可行性,还是很高的,可李玉芙却不想如此轻易的放过他“林子岳!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傻,我就不信你看不出倩儿对你早已是情根深种,你这样对她于心何安!”女人还真天生就是矛盾体!跟高倩儿分享一个丈夫,李玉芙是肯定不愿意的,可一旦林子岳把话说得绝决了,她却又忍不住为闺中好友打起抱不平来了。
林子岳笑了笑,那笑容端的是难看无比:“玉芙!你弄错了,倩儿喜欢的是那个跟她青梅竹马,对她痴心不改的小胖子,不是今时今日的林子岳!要是把今天这人满脑子机谋权变、双手沾满血腥的林子岳,跟她强凑成夫妻,于我于她都不会是件幸事!”
以为林子岳只是出于自渐形秽,才放了弃高倩儿的李玉芙,怀着几分妒忌、几分怜悯和更多的如释重负,偎向了林子岳的怀中。
也难怪李玉芙会会错意,任她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今天的林子岳,跟初到沟帮子时的林子岳,虽有着同一副皮囊,可内里却早是别一个人了,她李玉芙才是新生的林子岳在这个时空里遇到的第一个恋人。
“这小小的热河省,都唱上三国争雄了!子岳,你给我说说,你是如何看待热河当前的局势的,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为了转移林子岳的注意力,李玉芙把话题引向了正事。
“这次‘倒汤’的结果是不尽如人意,可也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最起码,热辽边区都掌握在咱们跟张殿魁的手里了。张殿魁这个人在政治上是幼稚了些,可论起领兵打仗的本事,对日作战的决心,都是没的说的。就是赵世雄,也应比‘省汤’要好一些,日本人打来了,就算他赵世雄想拔腿就跑,他背后的‘中央’也铁定会逼着拼命的。热河要是丢了,整个华北就得朝不保夕,华北要是丢了,那‘中央’控制下的湖广粮仓、富庶冠中国的江浙大地,就得全暴露在日军的刺刀下,这个道理,最高当局能不懂?!当然,光靠热河现有的兵力想挡住日本人的铁蹄还是不够的,还得少帅能给热河派来多少援兵,采取的又是什么战术。”林子岳说最后一句时信心十足,他相信自己在北平的那席话已说服了少帅,只要少帅按他根椐历史上日军入侵热河的进兵路线,制订出来的方案来排兵布阵,那胜算还是相当大的。
稍后,林子岳又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到咱们要做的事,那也简单,大力扩军、全力练兵,我估摸着日本人明年二月初就得打热河的主意,这七个月里咱们把工事修好了,把部队也扩充到六千人以上,到时怎么方便怎么打,目的只有一个,在少帅的援军开进热河前,把小鬼子给死死挡住的热河腹地之外。”
尽管林子岳在道出历史上日军进攻热河的时间时,没敢一口咬死。可从他语气里透出的那种十二万分笃定,却又哪能瞒得过心细如发的李玉芙。可她却不但没有追问下去,反把林子岳抱得更紧了。她知道,不管这其间还有没有隐情,林子岳能把话点到这,已是难能可贵了。她更坚信总有一天林子岳跟她之间,将不再存在任何秘密,为此,纵使要跟林子岳一起经历再多的狂风暴雨,她也在所不惜!
三二年七月八日,林子岳和李玉芙在承德举行了婚礼。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盛大的世纪婚典,其奢华招摇的程度,不仅令观礼的十余万承德百姓人人瞪目结舌,就是两位当事人自己也几疑在梦中!
全副武装的送嫁马队、十六抬的凤舆、庞大而又古色古香的仿宫庭乐队、张灯结彩的大街小巷、做为婚宴主会场的‘澹泊敬诚’、充做新房的‘烟波致爽’、那场面堪称火树银花、烈火享油!比前清皇帝大婚的派头虽还有所不如,可从古到今那个王爷也没牛到,在御床上渡过新婚初夜的份上啊!
这也是托了当前热河这种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的福,不管是赵代主席、还是热辽警备区的张司令,乃至于新省府的大小官吏,全省城的士绅富商,都把林子岳的婚礼当成了拉拢、讨好这位新贵的最佳时机,他们争相出钱出力,自是不在话下,那送的贺礼也足以让林子岳重孙都坐吃山不空。这其中,那几位早年就被赶出政坛的下野政客出手最重,他们都想着要当林子岳在省政府里的代言人了!
另外,少帅也派了专人前来贺喜,还送了三万块大洋的重礼,这一来,林子岳在热河各界人士眼中的份量,可就又重了许多。只有少数几个知情人,心里有数,少帅比九一八前可小气多了。须知,这次‘倒汤’少帅在经济上可是最大的赢家,省汤苦心经营起来的那一万多顷大烟田,被少帅行营的人直接接管的,就五、六千顷之多,就这一项少帅行营每年就能获利几百万大洋。再者,赵世雄这个继任者,远没有汤大虎来得强势,热河省府能真正管得到地方是小了,可每月要解给北平方面的款子,却比省汤时期涨了二成有多。若没有林子岳,没有林子岳掀起的这场‘倒汤’运动,这一块块肥肉又怎会掉到北平方面的嘴里。
当然,大烟田这种事是不会见诸于文字记载的,甚至不会有人去专门谈论它,注定是的心照不宣的!
于婚礼现场,看到了李玉芙脸上那浓烈得近乎凝结的幸福感后,赶来观礼的贺仲年也打底里倍感欣慰。没错!贺仲年是喜欢权力、喜欢那种被人崇敬的感觉,可他在感情上却并不狭隘,虽对林子岳的横刀夺爱怨气未消,对苦恋多年李玉芙也还未能完全释然,可贺仲年却也明白,到了自己该放下的时候了。
比起一直都停留在单恋阶段的贺仲年,高倩儿的心情无疑要更复杂一些,从孩提时起就痴恋着她,又在不知不觉间偷走了她的芳心的那个小胖哥哥,就在她面前娶了她的好友,这种打击,任是落在那个女子身上,都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应当说,在普遍比较情绪化的女人里,高倩儿的自制力已经算是很强的了,最低限度婚礼当天,她一直都保持笑容,尽管那笑颜中蕴藏着不易为人觉察的苦涩!
可高倩儿终究还是失态了,在一心要维护林、高两家的大人,在二十年前就订下这桩婚约的王竞存,执意要让李玉芙给高倩儿这个当‘姐姐’的敬茶时,向以新女性自诩的高倩儿,竟鬼使神差的主动坐到了王竞存为她指定的那张太师椅上。
现如今是民国了,又说好了是‘两头大’,所以李玉芙并不需要象旧时的小妾那样,跪着给大房敬茶。可就凭着一站一坐的姿势,就能看出彼此的地位,还是有高低之分的。
在接过李玉芙递来的香茶的那一刻,高倩儿的心头象是打翻了五味罐一般,竟是什么滋味都全了!
当然,高倩儿也没漏过李玉芙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芒,这眼神她太熟悉,从小到大每次有男孩子跟她走的稍近时,林子岳就是用这种眼神警告对方的。这个发现让高倩儿的心更乱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彻底放下妗恃、放下原则,跟李玉芙同享一个男人,还是应就此抽身,去寻找专属她的爱情、婚姻。
‘我还年青,正是该为努力为国家民族多做点事的时候!感情问题还是就交给时间来决定吧!’天人交战了良久,却仍委决不下的高倩儿选择了逃避。
婚礼过后的第四天,林子岳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回到阜新。整整一夏一秋,阜新义勇军都在招兵练兵、添置轻重武器、收编从辽省退入热河的小股抗日义勇军、借助防区内原有的山川河流构筑一条条防线,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林子岳还不顾担心部队会被东北军渗透得太厉害的姜大海的反对,又从南苑军官团(即原东北讲武堂。只因格于‘中央’新颁布的各地方派系不得设立军校的禁令,才改称为军官教导团,驻北平南苑。)要来了大批刚毕业的下级军官,从而大大加强的林子岳部的正规化步伐。
也许为了回报林子岳的积极靠拢吧,手头宽松了许多的少帅,也随之加大了对阜新义勇军的投入,一批批枪支弹药、一门门大炮小炮,被源源补入了阜新义勇军,立冬后不久,少帅又给林子岳送来了一份大礼。
十一月十一日,北平军分会明令发表林子岳为五十五军独立第一旅旅长,授上校军衔。
同月二十日。组建完毕的独一旅接受了北平军分会派来的特使的点检,全旅共两个步兵团、一个骑兵营、一个机炮营、一个警卫营、一个通讯连,总兵力三千八百七十五人。这当然不是林子岳手头的全部实力,不算那些零散地方武装,光是把林子岳控制下的那五个县的保安团凑在一起,就有近三千之众。
时间对有心人永远是公平,在林子岳部茁壮发展的同时,热河三极中的另两极的实力,在最高当局、少帅的纵容支持下,也增长的很快,到独立第一旅接受点检时为止,热河境内的中国武装的总人数居然超过了十万人,比九一八之前,几乎翻了一翻。养的兵多了一倍,加在热河几百万民众身上的负担,自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老百姓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艰苦。可热河各地的抗租、抗粮、抗税的三抗运动,才小荷刚露尖尖角,就自行平息了。原因无它,日本关东军开始大肆集结所属部队,眼看着就要对华北动手了,战火一起,热河必是中日双方争夺的焦点之一。也就是说,热河老百姓们所面临当务之急,已不是要不要抗粮、抗税,而是该不该卷起铺盖逃难了!
十二月九日,林子岳、赵世雄、张殿魁一道同机飞抵北平,参加北平军分会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中南海四照堂。
这座四面都装着落地玻璃窗的厅堂,本是晚清显赫一时的醇亲王府的主客厅,北洋时期为国务院大会议厅,当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后,被时人称为常胜将军的直系统帅吴佩孚,便是在这四照堂中布署分派对奉军事的。
今天,被国府委以华北军政全权的少帅,又要在此处聚将点兵了!
这次绝密军事会议的与会者很少,拢共才十四个人,可华北几个省的省主席、东北军各大巨头,却一个不拉的都到齐了,光上将就有五、六位之多。本来,以林子岳和张殿魁的职务、实力、资历,是万难有幸跟这些封疆大吏、元老宿将同桌议事的。有鉴于呈事实分裂状态热河将是日军攻击的首选目标之一,张、林二部又担负热河的一线防务,少帅这才特许他们参加此次会议,与会者中属于同种情况的,还有东北军中负责防守山海关的一位姓何的旅长。
“柱国!你给大家说说你们那里的情形!”最后一个到会的少帅一走进四照堂,就点了何旅长的名。
“是!”应声而起的何旅长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一口的广西腔:“根据庚子国变后,清政府与洋人签定的辛丑条约,中**队只能在山海关修筑野战工事,可包括日本在内的十一国,却不但有权在山海关驻兵,还能修筑永久性工事。我来开会的时候,山海关内的日军已增至六百多人,分驻于南门外车站、东门兵营。可供我军守关部队自由出入的仅有北门和西门来了!离山海关不远的秦皇岛,还驻有装备了飞机重炮的四千多日军。在山海关附近的海域,也有一支日军分舰队在活动,其舰炮随时可以封锁我方山海关驻军补给线。对我更不利的是,位于山海关东北方,在地形上远高于山海关的五眼城至吴家岭一线,也于月前被日军关东军占据。”何旅长口中一顿,又闷声总结道:“总之,日军在山海关一带已经占有绝对优势,单从军事上角度上来说是,我军想守住山海关,就无多大可能!”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山海关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华北的北大门,丢了山海关,平津两地,可就全暴露给日本人了。
少帅的脸色也难看得吓人。他自家知道自家事,一年前还是平分秋色的山海关一带的敌我态势,竟会恶化这步田地,跟他自己所提出的是不战、不和、不守、不走的八字战略(纯属狗屁!)和所谓的排除万难,避免冲突的总方针(一厢情愿到了极点!),是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的。正是因为他所下达了这一系列莫明其妙的命令,让东北军前线指挥官们集体无所适从,这才给日军步步进逼的机会!
心知后悔药是没地去买的少帅,强压下内心的沮丧,很动感情的说道:“我们从前总是想与和日本人保持相对的和平,能拖就拖,为全面开战多争取些准备时间。现在看来,日本人不再允许我们拖下去了!那我们怎么办?只有打!只有横下一条心来决死一战!唯其如此,我们这个团体,在座诸位的个人前途,才能有希望、有保障!也只有这样,被日本人暗算的先大帅才能瞑目于九泉,我东北军几十万健儿才能在国人面前抬起头做人!”
当然,少帅也还没幼稚到会以为单凭几句空语,就能把在场的大小军头们,鼓舞得信心百倍的份上:“也请大家放心,这次抵御日军对华北的进犯。‘中央’抵抗的决心是很大的。第三十二军商震部(晋军),第四十军庞炳勋(西北军旧部),第二十九军宋哲元部(西北军旧部),第十七军徐廷瑶部现已接到了命令,正向战区日夜兼程,算上我东北军各部和去年底进驻华北的几个师的中央军,此次华北作战,我方的总兵力预计可达三十六个师,约三十三万人!”
果然,与会众人一听到少帅报出了三十六个师、三十三万人,这两个庞大的数字,纷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消极悲观变成了盲目乐观。这些高级军官谁不知道,日军关东军的总兵力才只有十万出头啊,且关东军又要保持对辽、吉、黑三省的控制力,还要镇压风起去涌的抗日义勇军,七折八扣下来,日本人能拿得出五、六万人,来进攻华北就够可以的了。咱五个打他一个总有把握吧!当然,伪满军是铁定出兵配合主子作战的,可对这些仓促成军的‘二鬼子’,好歹也曾雄霸北中国的东北军众将,又何曾放在眼里过!
只有少数人面有忧然,林子岳便是其中之一:‘兵是够多了,可实力还是嫌弱。这三十三万人里义勇军、保安队就占了五分之一。就算正规部队的素质也极为参差,细一分析下来,刚刚由旅升格为师,早被日本人打残了的、本来就编制不满员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最可虑的还是参战大军的派系太杂,三十六个师里东北军、中央军各占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是西北军和晋军。大家伙打了那么多年内战,彼此间积怨甚深,就是最高当局亲临也未必能如臂指使,何况统御力远在其下的少帅乎!’
没过多久,林子岳就发现自己的担优,毫无意义了。可这并不是说,少帅有什么好办法,把这三十万中**队融为一体,而是先前还在慷慨陈词的少帅,现下所做出的军事布置,怎么看也不象是要跟日本人拼命的样子!
‘冷静!冷静……!,一边听着由少帅的总参议宣讲的那份跟自己预想中的,全然不是一码事的热河作战预案,林子岳一边在心里把这两个字来来回回的默念了不下二十遍,要不,保不齐他都会冲上前去痛捧少帅一顿!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林子岳把少帅那张俊脸打得他妈妈都认不得,可这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