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低一低头,恭敬地道:“蔽上盼仙翁久矣!得知仙翁鹤驾光临,蔽上定然大喜过望。谨请仙翁先行入住西厢天字号房。在下是宾舍的管事曾相周,如有所需,仙翁但管吩咐。”言毕做了个“请”的手势。
文子衿心想:“这怪老人怪模怪样的,原来叫西樵仙翁。却不知是甚么人请他来这里?既已把他带到此处,我就应该告辞了。”
正准备说话时,却听西樵仙翁回头道:“小友,请进来喝杯粗茶再走。”他不等文子衿回答,便自朝前走去。
文子衿见状不便推辞,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那中年男子把二人带到房间后,又安排了茶水,便告退而出。
西樵仙翁面露怪笑,关上房门,伸出食中二指,朝文子衿身前拂了一拂,文子衿但感咽左将台、前胸血海、天突、中脘及膝部委中五个穴道均感一麻,便身不由已坐倒在地!不由心中大惊,张开嘴巴,下颌乱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竟然连哑穴也被点了。
西樵仙翁却并不理他,转身自背上取下包袱和竹筒,放在几上,嘿然怪笑,坐在几旁的椅子上,一边拿起那个竹筒,却对着那处竹筒说起话来:“红宝宝,马上就要开饭了,又有人血喝啰。这个小书生也够你喝上两三天的了。嘿嘿,嘿嘿!”
文子衿身不能动,心中却不禁骇然惊呼:“不好,这老怪把我骗到此处,原来是要用我的血来喂养他竹筒中的物事。不知那竹筒中养着甚么东西,竟然要喝生人血!总之麻烦大了,糟天下之大大糕了,三天一过,我的被它喝完了!我小书生也就要驾鹤西归了,完了,完了!”
想到自已遇到一桩桩怪事、一个个怪人,虽然险象环生,但总安然度过,却不想这一次要死在这西樵仙翁喂养的怪物口中,什么为国为民、什么锦绣前程,还没开始就要化为泡影了。此刻他心中痛苦、悲衰、失望、无奈、愤怒,五味杂陈,却又无法可想,只能在心中恨恨地诅骂:“甚么西樵仙翁,这老鬼也能称作仙翁吗!简直是西樵老鬼!西樵老鬼!”
他却不知,这西樵仙翁另有一个名字,就是叫作西樵老鬼。
原来这西樵老鬼来自广州南面约九十里地的西樵山白云洞,平素在西樵山一带采药练丹,提制毒物,看似神仙道貌,出手却甚是毒辣,武功又高,当真是人见人怕,是以江湖中正派人士俱呼其为西樵老鬼,但也有人为了奉迎于他,将他尊为西樵仙翁,而他的真实姓名,却渐渐不为人知了。
西樵老鬼拿着竹筒,一步步朝文子衿走来。他一手执住竹筒,一手扣住竹筒上端,慢慢旋开,却听门外有人道:“在下曾相周敬禀仙翁:众位高手均已齐至,蔽上与指挥使陈大人在东厅相候,便请仙翁移驾东厅。”
西樵老鬼略一皱眉,答道:“好,即刻就来。”言毕旋紧竹筒,竹同放在木几上,却自床褥上撕了一根布条,将文子衿双手反扣,紧紧绑在了床腿上,锁上房门方自离去。
文子衿双手被绑,穴道被制,不禁摇头苦笑。他一人在这房中,身体虽不能动,心中却是东想西想,不曾停止。忽想:“我刚以书中方法自解了被芮平风制住的穴道,何不以同样的法子试试解开被这老鬼制住的穴道!真是愚乎哉,真呆也!”当即依法而作,却于心急之下,甫一行功,便觉气海穴中一痛,便即停功,不敢稍动,心中想道:“此刻须置诸死地而后生,就算老鬼回来了,也不过一死而已,保不静下心来,试试运气!”
于是慢慢的双眉垂帘,心神内注,行起功来。这一次却是驾轻就熟,只过得一顿饭工夫,便先自下而上的解开了委中穴。他的腿搁在地上时间长了不得活动,早已酸麻不堪,此时膝部穴位一解,不自觉地双脚一蹬,正好蹬在那放着竹筒的木几上,木几猛一受力,只听“啪”的一声,竹筒滚动着跌下地来,上面旋紧的盖子碰到坚实的板砖上,竟被摔脱,自竹筒中摇摇摆摆地爬出一条一尺多长、宽约三指、身有百足的怪虫来!
这怪虫便是一条浑身火红、背上有着几个形如火焰图案大蜈蚣!
这大蜈蚣甫出竹筒,摇头晃尾,好象先要活动活动筋骨、舒展舒展拳脚一般,却猛然间停住,全身不动,又侧过头来,盯住文子衿,便如猎狗闻到猎物一般,伸了伸长着两只月牙一般弯角的小脑袋,霎时百脚乱动,迅即爬上文子衿身前的一把椅子,张牙舞爪,作势要飞跃而来!
文子衿大惊,此时还有几个穴道未曾解开,双手又被缚在床脚,只有双腿能动,情急之下,飞起一脚,正好踩住那条怪虫的前半个身子。
那椅中本有一个软垫,那怪虫被他一脚踏住,全身拱动,一时虽不能脱身,文子衿却也踩它不死。
他人坐在地上,右脚却高搁在木椅上出力按住那怪虫,过了一会便觉全身是汗,右脚疲累不堪,渐渐乏力,却又不敢放开怪虫。
然而此消彼长,怪虫得到休息,竟又全身拱手,慢慢的自文子衿足底探出头来,挣身欲出,竟然给它挣出了近有二寸,口中呼出一阵阵白气,又腥又臭,令人欲呕。
文子衿见那坚虫前身越挣越出,眼看就在咬到自已脸上来了,不禁又骇又急,急忙将头闪开,却见怪虫的尾部拱在软垫上,百足一起后蹬出力,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怪虫挣脱身去咬自已,不假思索的一口死死咬住怪虫的尾部。这一咬之下,怪虫便再也不能挣身而出,他但觉口中有一投热液顺着喉咙急急流下,虽是眼看不见,心中却是明白,那便是蜈蚣之血了,必然剧毒,过得一会自已真要给它毒死了!
那蜈蚣被咬之下,拼命挣扎,文子衿更是不敢松口,这样过得盏茶工夫,蜈蚣全身血液流尽,猛然一颤,头便耷了下去。文子衿知它已死,松开牙齿,吁了一口气,累得浑身无力地靠在床脚上。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文子衿恢复了气力,腹中却自咕咕鸣响,有一股闷热之气在不息地翻滚奔腾,直如刀绞般,丹田极感疼痛,这股热流似是愈来愈膨胀,在腹中直似要爆炸一般。
这正是万分危险的关头,一个不慎将会遗害无穷。幸而他一时福至心灵,竟将这股热流缓缓导入丹田,依晓雨遗踪的内功心法行起功来。
这股热流大得异乎寻常,当真似那万马逐鹿,四野飞窜,并不能一时摄服,而是在他甫一行功时便纷纷窜入各处经脉,全身登时有如刀割,觉得此刻之痛,竟是比芮平风制了他的穴道后的痛楚更甚数倍!
文子衿脑际犹有一线之明,心里不禁衰叹:“我被这蜈蚣血毒死也就罢了,不想还要受那万刀凌迟之苦!这般巨痛,一刻慢似十年,横竖是死,不如立时撞死在墙上,还可少受些苦楚!”猛然间站起身来,竟然将缚在双手后的床脚扯脱,身子虽缓被床架缓得一缓,但毕竟劲势太大,还是“砰”的一声,一头撞到墙上,登时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文子衿但觉神志也渐渐苏醒,思想也慢慢的回到了脑子之中,身上竟然一丝痛楚也没有,反而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有些迷惘:“对了,此时我已死了,生前的痛苦也已随之消失无踪,世人都说死后要先到阎王殿去面见阎王的,却不知阎王长的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