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可是他现在却眼泪横流,而且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流泪。亲信随从已经劝了他许久,却教他一掌给轰了出去,此后再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他已经完全僵住,就像一块石头,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怕是只有依然奔流的泪。
月上树梢了。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泪流满面地看着病床上已经昏迷了两年的女儿。
纵使在女儿昏迷以后医生就已经判定女儿已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脑死亡,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为女儿换了一家又一家医院,倾家荡产,却也只能得到一样的答复——女儿的脑部早已经没有任何活动,正是比植物人还惨——永远都不可能醒过来的脑死亡状态。
两年了,她实在已经累了,连美国的脑科权威都说确实已经不可能醒过来了。
但是、但是也许……
正午的阳光晒在女儿脸上,可是女儿苍白的脸色却依然不带半分红润。
杨康想伸手,想伸出手去摸一下那张仿若沉睡的娇美容颜。多少次他如此想,却从来不敢——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吓到,一定会逃。
她太喜欢逃跑,而且每次都逃得好远好远,害他找得好累好累。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逃跑,就如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这么的喜欢她。
一切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只想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在一起的时候,连为她头痛的感觉都是甜的。
可是他现在好冷,比母亲抛弃他的时候更冷。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冷,他竟然只希望自己就这样冷得冻起来,冻成冰块化为石头,就可以永远守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身边。
他现在竟然只有这个希望。
妇人身边出现了一个很精致很漂亮的少年,那双微圆的爱笑的桃花眼,似乎在这种悲伤的地方悲伤的时刻也不肯少一丝笑意。
少年好言好语把妇人劝走,自己却在病床前发起了呆。
此刻旁边若有别人也还好些,可这间病房只是双人间,而隔壁床的那个植物人也在昨天被拔了管子,新的病友还没送进来,所以明明不大的病房,却让人觉得分外空旷。
爱笑的少年竟然轻轻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他不懂的事,毕竟还是太多了,尤其是有关尊严和生死,情爱和自由,这些永恒的话题他永远也搞不明白弄不清楚。
正如他不明白哥哥当初的选择,也不明白眼前女孩刚做的选择。
又是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去。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
是她?是黄蓉,还是施容容?
也许一个的醒来,也就代表另一个要永远消亡了。
杨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少年半垂眼帘,满心唏嘘。
黄蓉吃力地抬起右手,拽住杨康的袖子,杨康马上扶她起来,把她抱在怀里。
“蓉……”
满心的惊喜,满心的惊吓,满心的恐惧,满心的后怕。
她回来了?为什么回来?是决定永远留下,还是只是再回来一下下而已?她会不会还要走?她会不会以后随时都可以这样就离开?这些答案他一个也不知道,他多想知道却又多害怕知道。
所以他不问,他只能任自己被这些问题在这短短一瞬间折磨得快要发疯。
黄蓉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气恼和无奈。
但她却只能轻轻抱住杨康,闭上眼睛,却又忍不住越抱越紧。
终于叹息般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杨康,你真是个天杀的乌龟王八蛋。”
同一霎那,那爱笑的少年,摘下少女脸上的呼吸器。
***
当我醒来,就看到杨康苍白的脸,我甚至怀疑他此时的脸色怕是比我还要难看。
“你拉着我做什么?”我皱眉望着被他抓得死死的手。怪不得我睡觉的时候总觉得不舒服,无论谁睡觉的时候有一只手被人拉着,就一定翻不了身。
偏偏我睡觉又最喜欢翻来覆去。
杨康张开嘴,却只发出“啊……”的哑声,这次还没轮到我说什么,他自己已经先忍不住皱起眉头,马上站起身来,却又把眉头皱得更紧地盯着我们交握的手。
拜托大哥是你拉住我不是我拉住你,请你可以不要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好吗?
但还好我再没心没肺也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吓坏了,便也难得善解人意一次地唤来了随从送上温茶。
“叫你总喝这破沙子水,看,都喝成哑巴了吧……”我絮絮叨叨地看着他喝下茶水,才开始兴师问罪:“我才睡了那么一会儿,不过就是和你开个小玩笑而已,你干吗要打要杀的?”幸好我写那封遗书的时候为了不给古代人造成太大的震撼,所以只写了“我轻轻的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之类言不及意的话,至于我为什么走,又是怎么走的当然一个字也没说,所以既然现在我也不能走了,不如让这件事就当作只是一个玩笑,也免得多生事端。
可是杨康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看到我全身开始发毛。
我有点心虚道:“你别这样好不好?别这样看着我,我、我又没做什么。”
杨康又看了我好一会,才叹道:“我究竟如何才能留住你。”虽然听起来挺像问句,但我却总觉得他似乎也不需要我回答似的。
嗯,也许是他变聪明了,所以知道就算他问的话我也八成不会说真话,只会跟他胡扯瞎扯。
所以既然反正他也知道我一定会胡说八道的,那么我如果说真话那不就太辜负他的期望了?
于是我道:“其实——”谁知我才说了两个字,杨康已经打断我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说的一定不是我想听的。”
真是打出生就没见过可以把状况搞得这么清楚的家伙……
于是我只得夸张地好像掩饰什么地大声叫道:“杨小康你简直太了解我了,我太感动了,你太……”
“蓉!”
我没有把话说完的原因和他突然大叫我名字的原因都只有一个——我竟然突然白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所以自然我也就看不到杨小康那再次瞬间石化的表情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生狗血无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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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蓉回归~
问个问题……大家为什么都猜我是南方人的?选上海和重庆的人好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