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快点、快点!”
卓筠感觉才刚刚闭上眼睛,就被叫醒了。她已经饿的不行了,那一碗海带汤好像是几个世纪前的事儿。
她照着她们的样子套上灰扑扑的袍子,简单洗漱跟着大家一起走出了房间,大院子里洒满了清晨的曙光,卓筠自从下海很久都没有见过朝阳了。
一片叶子打着旋儿从树上飘落下来,落在她胸中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做——希望。
但是,好景不长。
“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卓筠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抓着领口,拖着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去。
卓筠心里叫疼,嗓子依旧发不出声音来,狼狈的被拖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堆满了杂物,扫把、木桶。
毫无征兆,雨点一样的鞭子落下来,她东躲西躲,但还是觉得耳朵、嘴角、手背火辣辣的疼。她缩在木桶边上,双臂抱着身体不敢抬头,这时,地上多出来4只绣花鞋,卓筠抬头迎上的却是胖妇人和管事大丫头严肃的目光。
——胸口好闷哦,眼睛发黑,完了,这下真的会被打死,卓筠绝望的想。
似乎那人也打累了,停了鞭子。
“快说,菊春那丫头藏到哪里去了!”
卓筠循声望去,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短鞭,高瘦的身体在黑袍子里,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有关于这男人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不过,每一幕都有一个重要的道具——鞭子。
“二夫人院子里平白无故没了个丫头,追究下来咱们都脱不了干系。”男人恶狠狠的说。
“刘总管,我问过账房,菊春那丫头,两个月前就把所有的月银领走了,可见这丫头早就有预谋。月箸的月银都好好的在账房,不见得比菊春少,而且细软还在丫头房的通铺上,她可没有要逃走迹象啊。”胖妇人公道的说。
“她自己不逃,一定也是帮凶,那怎么解释她和菊春一起不见了。”刘总管有些咄咄逼人。
“那送她回来的大和尚说,这孩子溺水了,依我看啊,八成是嘴馋溜去河边捉鱼了。”
“胖姨娘,您就依了我,把什么事情都推到她头上,老爷怪罪下来,咱们顶多也就是受点责备,毕竟丞相府跑了丫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卓筠心里直发寒,就算这个刘总管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也要把事情推在她头上,想到昨晚管事大丫头说的下等堂子,卓筠胃里一阵恶心。
“刘总管,我前些天刚把所有月银取出来,打算赎身回乡下。要不这样吧,你拿我的月钱去把菊春的卖身契赎出来,对外就说,菊春赎身回家了。二夫人那我去说,跑了人,咱们不能让丞相府有损失。”接着,她又对管事大丫头说。
“银夏,你去管好大通铺的丫头们,别让她们乱说话。”胖姨娘的语气不容置疑。
见事情有了转机,卓筠四肢开始恢复知觉,先前看见胖姨娘的脸色,还以为这下没救了。
“胖姨娘”银夏一字一句的叫她,像是在责怪她。
“您不是早就想回乡下了吗”银夏脸上出现了热切而复杂的表情。
“银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在府里做事,30年了,我已经把这儿当成我的家,像我这样死后还不知道埋在哪儿的人,在哪都一样。”胖姨娘平静的说完转身出去了。
银夏上前把卓筠扶起来,正色说到:“胖姨娘早就计划回乡下了,盖房子再买块地,剩下的钱,买个小子养老。现在可好,赎了菊春,再赎了她自己哪里还够钱买地。姨娘没男人,没孩子,以后年纪大了可怎么办,你今后莫要在犯错,辜负胖姨娘的苦心。”
卓筠无辜挨了一顿鞭子,心里委屈至极,这会儿被银夏一说,眼泪更是哗啦哗啦的,泪眼婆娑之际瞥见刘管家盯着银夏,那表情,像是一只处在发情期的土狗,让人心里往外恶心。
胖姨娘回来,拿了银子同刘管家一道出去了。经过一阵折腾,卓筠支持不住,头一歪又晕了。
等醒来的时候,胖姨娘坐在大通铺边上,无声的掉眼泪,银夏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面。
卓筠挣扎着支起身子,喉咙像火烧一样,她动了动嘴唇,愣是没发出声音来,胖姨娘给她倒了一碗水,卓筠咕咚咕咚的喝下去,无比畅快。
“剩下最后一点白面都擀面条了,下个月就是青豆的生日。”银夏跟胖姨娘说。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偷偷的攒,青豆的长寿面来得及”胖姨娘慈爱的看着卓筠,轻轻的说道。
没想到,这碗面条让卓筠日后无比怀念,从那以后,她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厨房杂役生涯。
胖姨娘:“去,跟青豆扫地去吧。”
卓筠郑重的接过扫把,暗暗告诉自己“你现在不是卓筠了,你现在是月箸,你拥有了新的生命,新的人生,新的开始,卓筠已经死了,加油吧月箸!”
结果没两天月箸就有点泄气了,秋天的落叶扫也扫不尽,而且这个丞相府真的很大。每天还要吃着难以下咽的粗面馒头。
她的搭档青豆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下个月就满12岁生日了。长相平庸,但是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还尽量帮着她干活。
月箸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吃了她的长寿面,还得拖累着让她多干活,好在她愚钝,没有发现月箸掉了包,月箸也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小孩儿。
这天月箸正花园扫落叶,青豆拎着扫把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月箸,你看”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个手绢包,好像宝贝一样给她。
“胖姨娘让我去郭姨娘那送鞋样子,刚巧郭姨娘和二小姐在打簪花,顺手就赏给我2个,你看多好看啊。”
簪花——其实就是用绸缎做成的两朵假花,一大一小,小的那朵做的不是很精细,看起来像是拿来练手的,大的那朵还漂亮些。
“好看”月箸嗓子还没好,但是能发音了,却粗嘎难听的要命。
“来咱们戴上试一试”青豆把月箸拉到水桶边上,给她戴上最好看的那个。
“给你这个大的,你比我长的好看,戴上就更好看了。”
月箸望着她脸,仔细研究她的表情,并没有客气、讨好或者是善意的谎言,句句皆出自真心。
月箸觉得自己很可耻,拿现代人的那一套来揣测青豆,眼睛一热,急忙低头看水里。
两个人就这样摆弄着左戴右戴,玩了好一阵子,听见有说话声,才急忙站起来。
只见回廊那边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青豆福了福“二夫人好,刘嫂子好”,走在前面的那个女人三十多岁只是“嗯”一声,眼皮都没抬。
月箸照着青豆样子也问了安,心里寻找那个女人的记忆,发现除了问安之类的没什么特别的。
“哪里来的簪花?!”二夫人严厉的问道。
“回二夫人,郭姨娘赏的”青豆急忙说。
“拿来我看看”
刘嫂子一把从青豆头上摘走那朵簪花递给了二夫人。
“难怪给你了”二夫人哼了一声,长指甲挑了几下,就把原本打的不怎么结实的簪花挑坏了,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青豆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地上的簪花残骸,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多亏自己留了个心眼,月箸暗想。
她把攥在掌心的簪花给青豆戴上,并给了她最真诚的笑容,粗嘎的嗓子说:“好看”
※※※※
来到古代已经第七天了。
夜里通铺的丫头们都在睡觉,月箸头沉的厉害下床找水喝。
这时,门轻轻的被打开,宽窄刚好容一个人出入。
——好像有人在外面。
月箸咬咬牙,暗中寻思着好奇害死猫,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出去了。
今天是朔月,院子空旷旷的,卓筠拿眼扫了一圈,看见回廊暗处站着一个人。
卓筠吞了一口口水,晕乎乎的走过去,这人虽整个隐在暗处,一张脸却比常人白净许多,刚好看见那姣好的面容,月箸直觉这人是菊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月箸,姐姐可想你呢。”那女孩依旧站在那,声音有点哽咽。
“我现在住在城西的槐树林子里,嫁了个猎户,不用为奴为婢被人使唤了“说到此处,菊春竟嘤嘤的哭了起来。
“在丞相府这些年,就数咱们姐妹最亲厚了,恳请妹子做我的喜娘。若你得了空,就去我家吧,往林子深处走就到了,我和我夫君等你。”
月箸心中哀叹,连忙郑重点头。
“妹妹,丞相府的人知道咱们姐妹亲厚,请日后万万不能提城西槐树林。我是偷偷溜进来的,现在该走了。”
月箸又郑重的点点头,菊春才放心的沿着回廊边走去,七拐八拐不见了。
爬回通铺,月箸心里暖暖的,因为装着一个热乎乎的秘密,虽然自己挨了打,胖姨娘少了银子,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时房门又开了,月箸抬头一看,竟然是胖姨娘。
“姨娘,你怎么还不睡啊”月箸压低声音好奇的问。
“你说我傻不傻”胖姨娘吸了吸鼻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要走了向我来告别,还说让我注意身体,如果有来生一定做我的女儿。”月箸从胖姨娘的鼻音判断她哭了很久,心里一热起身抱着她安慰道:“姨娘,我不是好好的这里嘛”
“就是,你看我真傻,你不就在这里嘛”
胖姨娘拖鞋上床,挤在月箸旁边睡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