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作者:中原听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653

小七依然不说话。最后他侧过身子,把胳膊缠在小翠的腰上说:

“睡吧!小翠”。

小翠不敢再问什么,只是感到他叫的一声“小翠”特别的温柔亲切,以前他总是叫她小翠嫂子,现在却叫她小翠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起来坐在床上,小七点上一支烟吸了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她走了,跟一个男人走了。”小七心里在想:“难道她还和另外一个男人相好?这绝不可能!”小七知道秀秀怀了他的孩子,绝对不相信秀秀以前和他的那一切表现都是假的,可他又确实想不起她跟的那个男人会是谁?

“你说秀秀跟一个男的走了?”小翠吃惊地问着,但心底却掠过一层暗暗的喜悦。

小七没有回答,小翠也不敢再问。

小七一个人渡到门外,环顾着这个半山坡的小村庄:几十户人家分散在山坡上,对面是重叠的山峰,山下是修筑的大小不等的梯田,还有一条水坝,雨季就蓄着一些水,供浇地使用,后来他还知道,这半山坡上有六、七个泉眼,人们吃的水都从那里吸取的。

学校就处在村子西面的一块空地上,大约有一亩多大,靠山坡的上面是一座古庙,十几个孩子们就在那里听小娥给他们讲课。靠山坡的下面,就是小娥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只放了一张桌子和几盒粉笔,再就是一些课本和学生作业。学校只有一个班两个年级的学生,在一个教室里上课,讲了这个年级再讲那个年级。

本来这个村里没有学校,小孩们大都不上学,个别生活条件好的人就送孩子到七、八里外的一个学校里上学,有的学生认几个字就不上了。后来上边让普及教育,每个村都必须有学校。他们这才想法办了一个学校,上面分来一个教师。于是把原来的一座破庙修整了一下,当作教室。又盖了一个小瓦房作为老师的办公室。这就算是老虎坡小学。

上面分来的教师有四十多岁,没天就在各家各户轮流吃饭。教师在这里教了不到一年的学就调走了。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二十多个学生便又各自回家了,有几个学生没有办法,就跑到七、八里以外别的地方上学。

去年春节,胡医生的女儿小娥从公社的初中毕业回来后,得知学校已散的消息,就找到大队支书说要把学校恢复起来。这样学校又办了起来,原来的二十多个学生陆续回来,只有十七个学生了。

村子里共有五十多户人家,分散在三里多长的山坡上。说是大队,分了三个小队,其实由于地块太小,生产的粮食,除了交公粮就留着自己用。这里实际上在搞大集体没多长时间,实行的就是家庭生产组制,可以说是最早的承包制,不过没有具体承包指标罢了。

小娥教学,大队就每天给她记八个工分,然后分东西时按分分配。

小七看着这个村庄,和那个作为教室的庙宇,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六哥也不知跑到哪里了?秀秀跟人走了,这可该怎么办?

小七想着:等小翠的伤好了,就回去算了,就说到四川没找着媳妇。想着,一个人坐在一块儿石头上发愣。

小娥走了过来,她背上背了一个包裹,手里也拿了一个小兜。

“小娥,你干啥?”小七忙迎上去。

“我爹我娘说先给你们送点东西,让你们自己做饭吃,今儿早上你先去我家吃饭,回来再给小翠嫂子捎点。

小七这才想起今后该怎样吃饭?他光想着自己兜里有钱,可没想这里没有饭店,你去哪里买东西?

小七连忙把背上的一兜红薯,和手里提的玉子面接过来,说:

“谢谢大叔、大婶,这得多少钱?”

“多少钱?你给我爹说吧!”

小娥说着回头走了。

小七接过东西看着小娥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到屋里,把东西放在简单的桌子上。

“你拿得什么?”小翠小心翼翼地问。

“大叔让小娥送来的东西,叫咱自己做饭”。

“这又没锅没碗的可咋做?也没有煤火”。

“我一会儿去问问胡大叔,看哪里有卖的。小娥说今天先到她家吃饭,我吃后回来给你捎点”。

“那你快去吧。”小翠坐在床沿上说着。

小七吃饭的时候问胡医生,到那里买锅碗?那里买煤?

胡医生告诉他山下十几里地有一个代销店,锅碗都有。至于煤得到几十里以外去买,所以这里人基本上没有烧煤,都是到山上砍柴和割了草晒干了烧。

小七一听就说:“大叔,我们在你这吃饭,你看得多少钱,我给你,等她病好了俺就走”。

“钱不钱的倒没啥?主要是烧的。”胡医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没事到山上砍些柴,割些草就行了。要不你们俩口就在我这儿吃饭。我是怕你们来回要走好多路”。

“中中中。”小七连忙答应着,又掏出几张十元钱。胡医生一看忙说:“上次你给我的五十元钱还没用完,我还没还你呢,咋又给?”胡医生拒绝着,小七无奈,就说,我一会儿上山砍柴。

两个人就这样暂时住了下来,小七每天没事就上山砍柴割草,胡医生两口子每天还得下地干活,有时来了病人就看病,都是方园四、五十里以内的病人。胡医生隔两天就给小翠换一次药,外伤很快就好了,剩下的就是骨伤的愈合。每天小七就把她扶到山坡上晒太阳,吃饭时有时小七从胡医生那儿带回来,有时小娥送过来。

一天,小七从山坡上砍柴回来,没事就坐在门口听小娥给学生讲课。下课后小七就说小娥,你把向日葵的葵字写错了,下面应是一个天字,不是大字。

小娥一听拿出一本破字典来,一查果然不错,于是就请教小七好多问题。小娥听后高兴地说:“我可找到老师了,你咋懂得那么多?”

下午,小娥就把这事给父亲说了一下,要父亲去找大队支书。

老支书正为这事上愁呢:因为上面要求每个大队都要办学校,可就是派不来老师。自从上一次那个老师走后,多亏了小娥回来,算是把学校撑了起来,现在有个现成的老师那可是太好了。老支书一听就高兴地说:

“哎呀!村里还有好多娃子没上学,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留下来”。

晚上小七到胡医生家吃饭的时候,就见一个老者坐在那里。

是老支书来和他商量事儿的。当小七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心里想:这倒是个幽静的地方,比在家整天提心吊胆地挨批判强多了。但他又怕他们知道自己家是地主成分时又批判自己,可看这里的人好像不知道什么批斗会似的,就说回去和小翠商量一下。

老支书说:“你老婆肯定会同意的,她伤好以后就让她做饭,你和小娥两人教书,我叫社员们把娃子都送到学校去。俺把你俩当作咱大队的人一样分东西,不少一点,不行一个月就另再外补助15斤麦子”。

就这样,小七和小翠成了老虎坡的准社员。

小翠的伤完全好了以后,胡医生也曾说过:让他们回家看看。老支书怕他们一去不回,但出于情理也说过让他们回去看看的话。小翠一听就接道:“俺家里也没别的人了,就俺俩口。您待我们这么好,回去不回去都行,我就想别让他把娃的学习耽误了。”这个不识字的川妹子竟讲得如此在理,弄得小七也无话可说。他想家,想父母亲,更想见到六哥,还有他想去打听秀秀的情况,可是他不敢回家,怕挨批斗。他怕家里的人知道他在这里的情况,说他冒充贫下中农,更怕这里的人知道自己原来是地主成分。他处在这种强烈的矛盾之中。有时晚上和小翠一提及此事,小翠就说:“我是不回去了,看你回去咋交待?你把贫下中农的媳妇拐跑了,人家不斗你才怪哩”。

就这样,小七的想法一直如梗在喉,可一直也没有付诸实施。

为了报答胡医生夫妇,也为了栓住小七,小翠认给胡医生夫妇做干女儿,小七自然无话可说。

六个月后,小翠生下一个儿子。他们就如真的夫妻一样在这里生活了下来。山里人没有一个对他们提出任何怀疑。起初分东西的时候总是支书派人送过来。后来小翠就领着儿子自己去拿。村上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巫老师的妻子和儿子,有些学生家长逢年过节还给他们送些土特产,甚至送一些打猎获得的野味。三个人生活的倒也平静。但让人难过的是小七,他心里总是想着秀秀,有时晚上同小翠说起话还不住推想那个男人是谁,甚至把他初中时同班的男同学推测了一遍。

每当小七说起秀秀,小翠总是不接腔,只默默地听着。他们晚上睡在床上,尽管搂的很紧,可小七也总不动念头。开初他告诉小翠,说是医生不让干那事,后来他又说怕影响肚里的孩子。直到生下孩子几个多月后。小翠在晚上嘤嘤哭泣,小七问她为啥,她半天才说:

“你是文化人,你看不起我这儿瞪眼瞎”。

“没有呀小翠,我每天都跟你睡在一起”。

“那你为啥不要我?”

小七长叹一声,停了一会儿就把小翠狠狠地压在身下,弄得小翠嘤嘤地说着话,把小七死命地抱在一起。

在小翠心里,始终存在着一种阴影,认为小七不干那事,就是看不起她想瞅机会甩了她。然而人类毕竟是动物,有着七情六欲,尽管小七一次又一次地推脱,但他不是圣贤,他压不住小翠时时*的**,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同他第一次在他家和小翠发生关系相隔一年多的时间。但小七心里总想着,她是六哥的人,总有一天要还给六哥的,因而他总是想着,什么时候回家打听一下六哥的情况。尽管他每每这样想总得到小翠的阻止,但他还是在心里计划着。但是,有一件事的发生是小七要回家的念头在心里渐渐的淡化,以至于他清醒过来时已过了五、六年了。

那就是小娥,这个纯朴但却有着不凡毅力的山妹子,忽然闯入小七的心中。

小七对小娥最初的印象就是感觉到她的纯朴善良,并未有别的看法。但当他得知这个小姑娘回来要求教学时才刚刚十六岁时,他的心中便油然产生一种敬意。在她家吃饭的这多天,他对这个十七岁的姑娘是另眼相看,但却绝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共同教学的日子两个人之间建立了纯朴的友谊。自然,小娥崇敬他的才华,识那么多字,知道那么多东西。而他则更倾慕于小娥的上进心和毅力。但这只能是在心中,不敢有任何的表露。小七曾在心里无数次地拿秀秀和小娥相比,觉得较之于秀秀,小娥多了天真和纯朴,多了毅力和决心,但却少了勇气和热情。

两个人的心在悄悄走近,有时甚至坐在一块石头上说上老半天,还一块到山里去砍柴。但小翠认为只要能把小七留在这里,就他的为人,他决不可能离开自己。而事实上小七一刻也没有忘记把小翠还给六哥和对秀秀的某种期待,而对小娥只是第六感觉在起作用,无形中的一种靠近。

终于有一天,两个人一块儿上山砍柴时小娥问他:“小七哥,我总觉得你好像对嫂子有点啥,是不是嫌她没文化?”

小娥的话里肯定带着试探的口气。小七听后却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在经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场面之后,小七忍不住把这段故事讲给了小娥,并嘱咐她不可告诉别人。小娥良久才说:

“小七哥,你说得真像是故事,我怀疑是你编出来逗我的”。

“我骗你干啥?你看我来这都两年多了,也不回家一趟,我怕人家说我拐骗了小翠,挨批判。又不知六哥往那里了?还担心秀秀跟着谁走了?我真是左右为难呐!”

“人们为什么要互相批判呢?”这个山里的妹子也许还不知道山外的好些世事,或者也许是那场大风波的余波向这深山滚动时,早被浑厚的大山挡住了。

“谁知道,我也说不清楚。”小七说着,自然是隐去了“地主”成分两个字。而在这座山里小娥所听说的就是解放初期枪毙了一个地主以外,从大办钢铁以后,人们就一直这样地生活着,难怪*初期,有人到这里动员他们组织造反派去批斗老支书时,一个老者却说:“你们这样不怕衙门里的捕头抓你们?”

所幸的是这个造反派听不懂衙门和捕头为何物,所以也就不了了之。所以这里便成了一个世外桃园。当小娥听了批判之类的事时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而那时的政治方向确实已经转了舵。

“那你就留在我们这儿,别走了。”也许是小娥这句话的作用,小七和小翠竟在不知不觉这里生活了五年多的时间。

可小七无时无刻不在隐隐地挂念着秀秀和家里的情况,但在小娥的潜意识中好像小七已经在无形之中答应了什么,因为在以后的生活中他们无形地相互靠近着。

那是一个朗月高照的夜晚,小七一个人在山上吹口琴,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着秀秀喜欢的每一首曲子,《东方红》、《北京有个金太阳》。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就扭过身来,他看见一个楚楚动人的山妹子,不由便生出许多怜爱之情:

“小娥,你怎么来了?”

“小七哥,你吹的真好听。”小娥说着,就挨着小七坐在了石头上。小七便忽然觉得挨着小娥的一侧热乎乎的。

“小七哥,再吹一个,给我吹一个”。

小七便又吹了起来。当悠悠的琴声在山间回荡的时候,小娥的头也渐渐地靠在了小七的肩上,她抚着小七,又枕着自己的双手靠在小七身上的样子让人看了真觉得可爱,小七感受着这种来至于山间的淳朴的温柔。

当一曲哥儿吹完,小七轻轻地把口琴装在兜里,然后用胳膊慢慢地拦过小娥的腰身。

“小娥,山里的月光真好看。”小七说着把手又移向小娥的头上,摸着她那山里姑娘才有的大辫子。

“你们那里的月亮不好吗?”

“不好。我们那里一到晚上人就害怕,不敢出来。天总是阴森森的”。

“你说的多吓人呐?”

“真是那样,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会批判人”。

“小七哥,我不信,我想让你带我到山外看看”。

“我也很想回去,可我不敢”。

“小七哥,山里的夜太静了,晚上我从来都没有出来过,爹娘不让。要不是你的琴声,我还不敢来呢!”

小娥说着把身子朝小七身上靠靠,小七便周身通了电似的。

那一夜,他们谈了好长时间。

那一夜,山乡的月光下一对男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一夜,山里的妹子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一下子怒放了一样把自己的纯真奉现在小七的心灵面前。

那一夜,小七在欲燃的情怀里把自己的身心注入这个纯朴的山妹子的身上和心上。

那一夜,在那块平平的石板上演奏出一曲古老而又悠长的情歌。

第二天早上,那石缝里便绽出一朵鲜艳的映山红,又生长出许多长青藤。从此,这里就成了他们月光下幸福的婚床。

小七曾经深深地自责过,然而小娥只是含嗔地笑笑:“小七哥,你真坏,把人弄的那么疼。”当听到小娥那泉水一样的声音,小七一切都忘记了,他在一次次的自责之后又一次次地把小娥压在身下。而小翠这个不识大字的川妹子,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就像当初栓柱娘没有怀疑过她和小六一样。因为他们在一起教学,都有文化,况且小娥还是她的干妹子。小翠心里想的是只要小七不甩了自己,他就对他一百个放心。而小七在心里依然隐隐地思念着秀秀,但却和小翠以夫妻的名义躺在一张床上。然而,他又抑制不住这个纯朴的山妹子天真无邪的诱惑,隔不了几天就会去山半坡的那块石头上吹琴,而在心里却隐藏着对小娥的等待。

小娥也总是在他吹了几个曲子以后,天使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每当这种时刻,小七的心里想得就是什么时候把小翠还给六哥,把小娥带到山外,同时又加杂着潜意识中的对秀秀的思念,而这种思念又以一种忿恨的形式表现着。

终于,小七和小娥在那方石板上商量了不知多少次以后,小七决定回家看看。那天晚上他告诉小娥:

“我想回家一趟”。

“我和你一块走”。

“不行, 这样小翠怎么办?”

“我们回去以后,让六哥来接她”。

“我怎么知道六哥现在在哪里?”。

小娥沉默一会儿:“要不和她一块走?”

“不行,这样你爹妈会认为是我拐跑了你。不如我先回家看看,如果六哥在家,或者知道他的消息,再把小翠送过去,然后再和你爹妈说明白,我们再走”。

“那你还回来不回来了?”

“当然回来”。

“我是说找到六哥,把小翠嫂子送走以后,你回来不回来了?”

“那时我们俩一块走,回我老家”。

“你不是说那里有批判会吗?”

“是啊!那里的批判会真让人心烦”。

“哪我们就在这里吧,我舍不得这里的孩子,我想咱们到你家看看,让你家里知道咱们的事,然后重回来教学。你看这些孩子多可爱”。

小娥说着把头埋在小七的怀里。小七抚着小娥的脸说:

“行,我听你的,咱就在这山里教一辈子学”。

几天之后,小七谎称要到南面的山里一趟,帮胡医生买些药,瞒过了小翠。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家乡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地分了,人们的日子过的红火起来,让他伤心不已的是母亲已辞别人世;更让他吃惊的是六哥竟然和秀秀结成了夫妻。在此之前他一直怀疑秀秀怀的孩子不知是不是他的,可现在他确信那是他的,因为六哥根本没有和秀秀来往过。他想像着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六哥带走了秀秀?难道同他带小翠出去一样,他们俩也是为了寻找他和小翠?

小七一个人在黎明的夜色中走着,想着,回去以后该怎样和小翠说?该怎样和小娥说?他想无论如何要让小翠先回去,这也正是父亲的意思,不过父亲是让小翠回去和栓柱离婚后,再和自己结婚的,可小七想得却是小翠离婚后该和六哥结婚,但那样秀秀怎么办?小娥怎么办?

小七在天将亮时赶到镇上,坐上第一班去县城的车,然后再从县城乘车回老虎坡。路上还要转几次车。

小七坐上车子就陷入了思考,但怎么也理不清个头绪。他一会儿想秀秀肯定是和六哥出去找他和小翠的,一定吃了不少苦,最后无奈,才和六哥一起生活的,就像小翠和自己一样。一会儿又想,也不知秀秀心里还有没有自己。一会儿又想起小娥,她还在深深地期待着,他无论如何不能把她抛开。可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有一条是确定的,那就是先让小翠回去和栓柱离婚。

在小七离开的几天里,几乎每天晚上,小娥都要到那块大青石板上坐好长时间,她在冥冥中期待着小七会给她带回好消息。当小七踏着夜色出现在山道上的时候,小娥就凭着一种直觉觉得那就是小七,于是就飞奔着迎上去,两个人一下子便急急地抱在一起。小娥竟激动的有些颤抖。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小娥伏在小七的肩上说。

“那能呢?我怎么舍得下你?”小七在说这句话时忽然想起了秀秀,便觉得十分地不自然。

两个人来到他们的老地方,那块半山腰的青石板旁,又一次的亲昵在一起。

“小七哥,你见小六哥了?”

“没有,听我爹说,他已经回家三、四个月了”。

“你说把小翠嫂子送回去给他了?”

“没有,我还没顾的及见他。”

小七把那天晚上回去见到爹的情况,家乡的变化,母亲的病逝,六哥的回来等都说了一遍,唯独隐去了秀秀。

“秀秀有消息吗?她没有回去?”

“不知道,我只在家停了一晚上,天不亮就走了,我爹让我回来的,说是怕村上人知道我回去了,小翠的丈夫栓柱追着问我要小翠”。

小七说着,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东西在爬动。

“那可怎么办?”

“我爹说让小翠先回去,过两个月后我再回去”。

“不!是咱俩一块回去。”小娥纠正着,“你把咱俩的事跟爹说了吗?”

“没有,哪来得及呀?”

小娥想想这倒也是。但不论如何,小七又回来了。小娥便在心里编织那个甜美的梦:送走小翠后,她便把这事告诉父母,她就会和小七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夜,他们又一次醉倒在那块青石板上,把两个*裸的**粘合在一起。尽管已介初冬,尽管山里的寒气一阵一阵地刮过,但他们粘合在一起却想造就出一个春天。

当小七回到那个小瓦房时,小翠吃惊地说:

“怎么现在才回来?”说着便准备给他做饭。

“别做了,天都这么晚了,我还能不吃饭?”

小翠住了手,上前拉住小七说:“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多天才回来?”

这时的小七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小六和秀秀的影子,他的心有些激动,就一把将小翠拦在怀里按在床上。

小翠像所有有了孩子的女人一样,对小七这两年的冷落并不在意。因为有了孩子,尽管这孩子是小六的,但反正是他们巫家的,再说,秀秀已经跟别人跑了,小七已经是自己的人了,除了这些小翠心里没有过多的想法。当小七此刻把她压在床上时,她决想不到,在小七的心里潜隐着一种对小六的报复。尽管小七已经会过了小娥,但那是在一种温柔如水的气氛里进行的。而此刻小七心里是怀着仇恨把小翠压在身下的……

当小七最终达到排山倒海的高峰而停下身子俯在小翠身上哆嗦时,小翠眼里噙着泪说:

“小七,你今晚真好,出去几天想我了吧?一回来就弄得这么美,叫人快活死了。”说着她用细小的两只胳膊缠在小七的腰上。

小七的报复得到了小翠极大的满足。

停了好大一会儿,小七从小翠身上下来,侧过身子,然后摸摸小翠的脸说:

“你知道我前几天上哪儿啦?”

“你不是说帮干爹买药的吗?”

“没有,我又不懂,胡大叔会让我去?”

小翠对小七说的并不惊慌,因为她确信她已是小七的人了。

“上哪儿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回家了?”小翠并不生气地说。

“是的,我回家了一趟,我给你说了你不让,所以就说是给胡大叔买药。”小七解释着,小翠忽地从床上坐起来说:

“家里怎样,家里人都好吧?”

小翠毕竟在哪里生活了近两年的时间,那里的人给了她很大的关怀,所以听说小七回家了一趟,并不埋怨,而是关心地问道。

“我妈妈在咱出来一个多月就死了”。

小七说着忍不住满腔的悲痛。

“什么?你说三嫫死了?”

小七点点头,小翠便愣在了那里,好长时间,他才问:

“我婆婆呢?她好吗?”

“她还好,就是老想你。”小七不知怎么竟随口这样答道。

小翠不吭声了,她在心里对这位朴实、善良的婆婆充满感激之情。又过了一会儿,她又问:

“栓柱怎么样?他又娶媳妇了吗?”

毕竟她和栓柱在一张床上生活了近两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栓柱老实透顶,但对她始终都不错。

“不知道,估计他不会再娶亲。我只在家了一晚上,就连夜回来了,除了见了我爹谁也没见。听我爹说:狗蛋婶子曾说过要栓柱去四川找你,只是怕他老实在路上丢了,所以就没有去”。

小七说着,心想小翠为啥不问六哥?其实小翠心里想着,她怕她的问话引起小七误会,以便让小七确信她已成为小七的人了。

两个人沉默了良久,小七才说:

“听爹说六哥也回去了,是今年麦收前回去的,现在他在村里办了一个粉条加工厂,生意可红火了。现在我爹也不当地主了,帽子摘了,地也分给了各家各户,自己干自己的”。

小七说着,感觉着小翠的表情:“你不想回去看看?”

小翠没说话,停了一会儿才说:

“回去干啥?在这里好好的。”小翠说着好像没有了谈话的兴趣。

“我是说你不想六哥?”

“想他干啥?”小翠好像感觉到小七的什么,就说:“他现在肯定娶亲了,你说是不是?”小翠说着又瞪大眼看着小七的反映。

“爹没说。我也不知道。我只在家了半夜,谁都没见着。”小七心虚地说着:“我想他不会结婚,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怎么会和别人结婚呢?”

小翠不说话了,她在揣摸小七这些话话外的意思。

小七也停住了,他在感觉小翠的反映。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七才打破沉默说:

“我把你怀了六哥的孩子的事给我爹说了,他说要你回去和栓柱离婚”。

“他怎么说的?”小翠听此话好像心里猛然一动。

“我说你已经生下了六哥的孩子,已经四岁多了,爹听后高兴地说:那好哇,那就让小翠赶快回来和栓柱离婚。爹还说你回去后千万不要说和我在一起了这多年,就说我和你到四川后没有找下媳妇我就回来了,剩下你一个人又不敢回来,一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爹说等你回去两个月后我再回去,村里人就不会怀疑是我拐骗了你,这样你离婚以后就好和…… ”

说到这里小七顿了一下,小翠马上说:“好什么呀?”

“……好和我六哥结婚”。

“这么说你六哥还等着我,他没有娶媳妇?”

“可能是这样吧,要不然爹怎么会要你回去和栓柱离婚呢?”

小翠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小翠,你说咋办?”小七试探似地问。

“我不回去,在哪儿不都一样,反正咱俩都做夫妻这多年了,再回去干啥?”小翠沉默好久才说。

小七想不到小翠会这样回答,他的心一下子乱了阵角。

“那,我六哥呢?他还等着你呢!”

“让他再找个媳妇不就得了。”小翠说的轻松,但小七听得却异常的沉重。

就这样两个人商量了大半夜也没有结果,最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一连几个晚上,小七都和小翠商量这事。可小翠就是一个主意,不回去,小七急得实再没办法,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

“小翠,回去吧?在这山沟里有啥过头?”

“你让我回去和你六哥结婚,那你呢?我和你六哥,那是偷偷摸摸,咱俩过的可是真正的夫妻,老虎坡的社员都知道。”小翠好像有点发急了。

“你就别管我了,这孩子是六哥的呀?!”

“我咋能不管,我是你老婆?”

小七无话可说了,他不知道怎样去说服这个不识字的女人。

沉默了好长时间,小翠才说:“你是不是还想着秀秀,你说过她也怀了你的孩子”。

小七无法正面回答。因为在他听到父亲说秀秀生下个儿子名叫磊磊的时候,他的心就一阵发怵,因为当小翠的儿子生下来时,他把孩子起的名字也是磊磊,因为孩子出生在那个小石屋里。六哥怎么也把儿子起名磊磊?他为此感到一种震惊,这两个孩子又年岁相当。听到小翠的话,他看看靠在床里面睡着的磊磊,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而他在极力说服小翠回去的时候,心中除了小娥这个山妹子外,肯定还有秀秀的因素。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把小六推到一个尴尬两难的境地。然而这在小六看来已经是别无选择。

小七不说话了,他侧过身子面朝外躺着。小翠好像感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她把手轻轻地拦在小七的肩上,小心翼翼地说:

“小七,你别难过。我知道秀秀跟人跑了,你心里不好受,我就是怕我和你六哥结了婚,你咋办?我也是真的舍不得你呀?!”

“小翠,别管我啊!天下这么大,难道我还怕找不到一个姑娘?”

小七好像动情了。此刻他感到这个不识字的女人,倒确实有一颗农村女人善良的心,他真想就这样把她永远地拥在怀里,不让她离开。

“要不,我把我干妹子小娥给你介绍一下?她也有文化”。

这回小七可是真正吃了一惊,她怎么会想到小娥?这令小七在良心上一阵难过。

“你说哪里话,她比我小好几岁呢。”小七忍着良心的谴责,寻找了一句这样的话。

“那有啥?男大十岁同年同辈。”小翠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小七的胸前说着,那神情仿佛真像一位慈祥的大嫂。

小翠终于答应先回去了。这个不识字的川妹子在小七一连几夜的商谈中终于答应了:因为自己的儿子毕竟是小六的呀,况且小六还在等她,她的心中忽然又升起几年前的希望。她做梦也想不到小六已经和秀秀成为夫妻了。

小翠的答应令小七心里一阵高兴,但同时也有隐隐的疚痛。他不敢想象小翠回家后是怎样的情景?他也无法面对小娥那纯朴的面容。那天晚上,他和小翠按照商量好的,去向胡医生告别。

“干爹,干妈!出来这多年了,我想回去看看。”小翠说着,心里充满着无限的感激。

“行啊!回去看看,还回咱这儿山里,你们俩口子在这里过的多好,村里的好多人都说你俩好,从不吵嘴。”胡大婶说着:“小七也回去?”

“学校离不开,我过一段再说”。

如今的学校已经有三十多个学生,五个年级都有了。小娥教一、二年级,小七教三、四、五年级。让人遗憾的是好多学生上到五年级就不上了,山里人说:“识几个字就行了,还不如早点回家干点儿活。所以这十多年来,这山里恐怕只出了一个小娥这样的初中生,还是*哪阵子要求村里办中学的时候,跑到邻近一个村里上的学。

“这样也好,小翠你早去早回。”胡大婶说着,小翠看一眼小七,小七的脸上**辣的。

“干妈、干爹,明天我想让小娥妹妹一块去送小翠。”小七怕小翠再说别的,就赶忙说道。老两口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当天晚上,他俩在胡医生家里吃了饭。第二天早上,胡医生便把那头毛驴牵出来,要小翠带上磊磊骑上毛驴,让小娥和小七去送小翠。

那头毛驴胡医生家一直养着,不过前几年说是生产队的,现在说是他们家的,只是说法变了变。

两个人把小翠和磊磊送到二、三十里以外的大路边,那里有通往他们县城的汽车。现在这里的车也多了,从这里上车有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他们的县城,只是前几天小七回去时还不知道,又绕道走了三天多才回家,回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这里通了汽车,不过还要走三十多里山道。

等小翠上车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叫道:

“小七,你快点回来啊!我在家等你。”小磊磊也喊道:“爹,你啥时来接我啊?”

“好磊磊,听妈妈的话啊!”

汽车缓缓地起动了,小七挥着手,竟止不住两行热泪,站在那里好久没有移动脚步。

“小七哥,咱回去吧!”

小娥的一声甜甜的叫声,小七才从发愣中惊醒。

“小七哥,你哭了?你舍不得她们?”

小七没有回答,只牵了毛驴往回走,走了几步才说:“小娥,你骑上”。

“不,小七哥,你骑上,我牵。”小娥说着要去牵驴,可小七没有给她,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地走着。

“小七哥,你要是舍不得她们,过俩天就回去吧!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小娥说。

“只是什么?”小七看了一眼小娥问。

“只是——我想要个孩子。”小娥说着,脸红了。

“小七侧脸看看小娥说:“不,我不回去,我和你一块在这里教学”。

“你回去听说秀秀姐的消息没有?”

小娥的这一问让小七好生为难。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当他回答要在这里教学时,心里是轻松的,因为摆脱了小翠。可此刻他的心又一下子沉重了许多,他沉默良久才说:

“不知道她现在干怎么样了?”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默默地走了好长时间,小娥才说:

“那我回去把咱俩的事给我爹说一下?”

“你急什么?过一段再说吧。”小七回答着,心里却异常激烈地翻滚着。

小娥看着小七的沉默,就笑着说:

“小七哥,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唱吧!”

于是一缕歌声便回响在山间的小路上:

山坡坡上花儿一朵朵,

山窝窝里妹妹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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