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堡时常人往人来，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车如流水马如龙般的“盛况”。

当然，众人聚于此地，虽说是祭奠武林盟主，但其实目的，则是想掌握当今江湖动态，和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选……总之，其中真正含悲带痛之人，大抵些展皓的旧友罢了。

死亡，在江湖上从来就不是新鲜事。

展皓之死，对于众人的价值，不过是为腥风血雨时刻的到来，率先刮起了一阵血雾助场而已。

“程公子来啦，堡主正等着呢？”

程晓小向那家仆点了点头，下了马，由其领进了飞鹰堡豪华的宅院里，心中甚是沉重。

他倒不是对展皓感情多深，只是全因高远人脉颇广，盟主一死，这江湖之中，除了武当少林等主事，恐怕那飞鹰堡也是要参上一脚的。

若非如此，这武林盟主的白事，又如何轮得到他高远筹办呢？高远的这一举动，无疑也有点敲山震虎之意。

哎，长此以往，惊鸿山庄……当真要砸在他程晓小之手？

此般一想，程晓小眼中杀意渐起，但看到院子里又走进一队人，为首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和个面貌姣美的少年，且不说少年，单看那老头，便是络腮胡，铜铃眼，一身硕肌，虎背熊腰，腰间系着四把镀金大刀，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之气魄。

这等架势，非崇宗堂“四把金刀”的殷大海莫属。

“爷爷，您一路可顺利？”在旁的少年便是其孙，即原在武当山上试图挑衅月见山的峨眉弟子殷梓明。

殷大海独子死得早，所以对这个漂亮的独孙溺爱非常，于是便大手一摆，改了那慑人的面目，笑眯眯地朝殷梓明道：“乖孙莫担心，谁能拦我殷大海的道儿！”

这番话说完，殷大海又瞥了眼飞鹰堡华美的庭院，冷哼一声：“老夫倒要看看，这高远能把这白事搞出啥花样来。”

其语甚是轻蔑，且还是在飞鹰堡的家仆面前直言，可见殷大海无论地位、胆量上，都高人一等。

程晓小闻他所言，面色却是渐渐地缓和下来，刚刚握紧的拳头，此刻也放下了。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着，调整了一下气息，再次随着前面的家仆，往前方庭院深深之处走去。

飞鹰堡的天空，此刻甚是阴霾，仿佛在持续不断的雨势后，又在酝酿着什么似的。

但众人凭借呼吸到的冰凉的空气，似乎也能感到一阵看不见的风暴正渐渐袭来，都能感到一种特殊的紧张气氛，都能感到——

这江湖，乱了。

“武当派掌门秦让山道长，少林主持延灯大师！”

随着家仆的一声高喝，秦让山与延灯当仁不让地并肩上前，给展皓烧上香。

灵堂选在了一间非常大的屋子里，但是还是无法让前来到场的所有门派都能站进屋内，许多小门小派甚至都排到了院子的角落。

这上香的次序，其实也很有讲究。这也就是为什么武当少林掌门方丈能在巨大的香炉上插上第一簇香。江湖里虽说都是些草莽之人，但有人的地方，自然都是要分一分等级，讲一讲阶层的。纵然并非皇亲贵胄，但拳头硬，声势大，便能在江湖上找到自己的立足之所。

在众人上香祭拜之际，一个家仆悄声来到高远耳边，说了几句，高远立刻朝那叫喝的仆人下了吩咐。

于是，五岳盟主赵海平自以为轮到自己，刚踏出小半步时，那家仆却喊的是——

“月见山……”

一听是月见山，众人神色一凛，原本以为是雷澈，可没想到，门口却是站着一眉清目秀，翩翩潇洒的青年。

众人不由得再竖起耳朵，那家仆接着喝道——

“……何玉屏何少侠！”

“呵！月见山还真是出人物啊。”

殷大海瞥了眼何玉屏之行动，只觉起气息平稳如细水，步履轻盈如燕落，再一看他年纪尚轻，风采非常，故而脑中不由浮现起当年初遇雷澈时的惊诧以及见识过其身手后的不甘。

想当年，他与雷澈战与华山。三十回合后，自己四把金刀齐齐出鞘，以屠龙斩虎之势朝雷澈袭去，可谁想那青年睁着双冷冷的黑眸，面对刀锋之闪烁宛若静水无痕、波澜不兴，在锋刃即将要划破那苍白脸面的时候，突地身形一晃，长颈贴着刀面朝自己近身一挑，全赖平日殷大海素来反应机敏，而雷澈也未痛下狠手，故而躲避之下才被划破了点皮肉。

但他从此忘不了那直面刀锋的一剑，自那一战后，他便在刀法上苦心参透，希望再与雷澈痛快淋漓地比试一场。

大抵也是因此，他“四把金刀”的名声越发响亮，崇宗堂在江湖中地位也水涨船高，形成今日之势。

除了殷大海，在场许多门派也尤其关注何玉屏。

其中露出关注之眼色的，自然包括何一敏与何玉楼。何玉楼面露傲色，而何一敏却是复杂非常。

“这……难不成是何贤弟你家的二公子？”在旁的长庆黄家当家、少时常与何一敏较劲的黄吉小心翼翼地朝他求证道。

他这一问，何一敏突觉得心情愉悦起来，便抚了把胡子，点点道：“正是犬子玉屏。”

那黄吉，虽也笑着说何家人才风流，但眉目间却是非常不甘，与其混了那么久的何一敏，自然也是看得出来的。

若是按秦掌门所言，说不定，现下是何家兴旺之机呢。何一敏这般想着，望向灵堂内的眼神越发地亮起来。

秦让山和延灯在白事之后，便发出了要肃清恶党，为展皓报仇的武林令。对于江湖中传闻的衡山古墓葬品，则表明了流言不足以信的态度。

自然，其中之意，究竟有多少人能听得进去，这就另当别论了。

月见山的参与，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事态升级的预兆，而燎原后人的出现，更是让江湖中人想起当年魔剑苏夜痕血染武林的可怕景象。

如果当真有衡山古墓葬品，当真有那未失之剑，那江湖还有谁可以与之争锋呢？

在场的人年岁高的不少，但年轻人更是多。雷澈对其而言不过是上一代的传说罢了，倒是那“未失之剑”，却是真真充满了诱惑。

祭奠一散，江湖人便成群结队地聚集起来，交谈着，猜疑着，宛若面对风暴而聚集的动物一般。

“……吃饱了？”何玉屏见柴小瑛睁着懵懵懂懂的倦眼，向自己走来，原本严肃带着些悲切的面孔，此刻真正放松起来，透露出一丝真心的愉悦。

原来，他和柴小瑛刚到飞鹰堡便知白事已然开始了，可柴小瑛这家伙不争气，赶路程少吃一餐便觉得肚子饿了，一下马便拉着仆人表示要吃东西。

非常明白柴小瑛这种特性的何玉屏也只能让他先去吃饭，反正参加白事，本来自己也就足够了。

在天下英雄聚集之地，他何玉屏一人足矣。

柴小瑛点点头，往后看到灵堂的人都散了，便回头，往安排的住处走去。

何玉屏刚想和他一起，却是同身旁的人撞到了肩膀。

“啊，抱歉。”那人是一身段高挑的公子哥，只见他合起特别的铜扇，朝何玉屏微微一笑，声色轻柔如白羽落地。

“……哪里，是玉屏莽撞了。”看他非同一般，竟然能无声无息地凑到自己身旁，刚才何玉屏非常肯定，自己旁边是没有人的。

那人却是摇摇头，朝何玉屏拱拱手，道：“何少侠果然气度非凡啊……在下千巧楼，井裳华。”

而早已在小石桥上柴小瑛，正阔步往前走这，却见迎面走来一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色枯瘦，神情萎靡，步履匆匆，气息也非高强之士，但即便如此，柴小瑛见到了他，却生生停下脚步，一双倦眼像是燃着的火般，瞪着他。

“啪！”

白毫沾满的墨汁滴在宣纸之上，在一片雪白之中染上了一点浓重的黑。

啊，可惜了。雷澈眉头皱了皱，手中笔未落，只盯着那点黑看了许久。

“怎么了，小师叔？”在旁的唐采青睨他神色有异，便开口问道。

手中的笔悬空，稳稳地丝毫未动，雷澈依旧瞪着那黑点，仿佛墨青突地变成了血红。

“……小师叔。”见雷澈这般敛眉深思状，唐采青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忧虑在空气中动荡。

他话音刚落，雷澈却是突地腕动笔挥，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写着——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粤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笔法劲道，犹如雷澈之剑，刚健有力，凌厉非常。

笔停，墨尽，意深远。唐采青在旁暗赞道。

可雷澈却是神色凝重，一双猫眼乌黑深邃，实在不像平常孩子。

“哎，也许，这一次，要比当年，麻烦多了。”

看这纸上的文字，雷澈低着头，轻声嘟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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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呜！今天本来说要更两章，但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没办法先更一章，明天等我满血复活以后再继续更新！诸位看官无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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