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多长,沈娇鸾的嘶嚎便延续几多。待到星月西沉天地静寂时,那泣血哭啼总算逐渐消退。
静,死一般的静。
万物皆籁时分,却有一点声响自房上清晰传来。铛,铛铛铛,似是有物什不断自房上滚落。黎明之前,恰又是一日里最觉昏暗时,灯烛早已燃尽,偌大厅室便坠入无间黑暗中。也因着那黑,待房上一点微亮射来时,沈娇鸾除了怔怔瞧去,一时竟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而在那因着掀开了砖瓦而透出的一点烛光后,吟春眯眼微微笑。
“二小姐。”
一声带了讥笑的二小姐,终于教沈娇鸾回了神。愤愤擦拭去眼角泪痕,沈娇鸾在满地狼藉中挺直了脊梁,惯用多年的蛮横腔调悉数回返。
“尽管笑罢。我不过是被禁足,而你家小姐早已踏上了黄泉路!这沈家终有一天是我的,跟我斗,你们主仆半点胜算都没有!不,你们已经输了!输了!”
吟春却不曾因着沈娇鸾的挑衅而生怒。碍眼的砖瓦被一片片掀开,随着光亮递增,沈娇鸾瞧着那徐徐而落的藤绳惊诧不已。亦是在此时,沈娇鸾才陡然回神,那高高在上的房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是如何攀上的?
“裴公子,死了。”吟春拉着藤绳,笑容清浅。“不,至少,在日落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丝存活的可能。而决定他生死的人,是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娇鸾无意识后退一步,荡下的藤绳便落在了两步之遥外。
“你想他活,还是,希望与他天人相隔?”吟春浅言。
“我要他活。”
拭去的泪痕再度湿润了几分。沈娇鸾恨恨擦拭着,却总也止不住接连不断的泪珠。自然,心下里早已将这等懦弱的自己唾弃千百遍,却也在滚落热泪之时兀自撑起几分坚定。
“我要他活!”
“那么,二小姐,抓牢绳子。”
吟春终于笑得轻松。
“我们去救他。”
天,期期艾艾着,到底还是亮了起来。
小厮是痛醒的。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瞧着那染了几分晨曦的苍穹,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厮只能瞪大了无神的双眼慢慢回味充斥肢骸的刺痛,直到一只凭空出现的秃鹫俯冲而下时才陡然回神,人也顺势猛地弹坐起来。
亦是在此时,小厮才惊觉,停靠在一旁的马车上早已围满了鹫。喜好腐尸散发着恶臭的秃鹫,它们要的,是车厢内绝了气息的尸首。小厮怪叫一声,踉跄着跑回马车旁赶尽恶物,人却如脱力般瘫倒在旁,懦夫泪又哗哗落个兴起。
小厮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一把锋利的匕首下。却不知是佛爷开了眼,亦或者仙人搭救,奈何桥走了一遭后居然又能折返。本该开心的事,小厮却只觉悲愤更甚。甚至,小厮开始生了恼,恼着上苍,何以收了少爷的性命却独独撇开自个?
“少爷,小的对不住您。”
小厮哭得声嘶力竭。
只是,纵有再多不甘再多不愿,尸首总归还要送回裴府。城门早已洞开,离家也不过一盏茶的光景了,小厮带着满脸泪痕再度上路时,那一盏茶也走成了一炷香。最后,到底还是回了裴府。小厮却无论如何都没了气力再从马车上下来。
想着,有个人出来迎一把,或者,帮忙进去通报。无论如何,有个人出现。小厮瘫在马车上,动不得,说不得,唯有等。紧闭的府门,却没有人走动。是了,整座府邸静静悄悄,宛若无人居。
小厮只是等,也只剩等。等到脸上泪痕干了湿,湿了又干,等到烈日直直爬上了当空。终究,等出了裴府的人。
出来的,是一夜间花白了头的裴老尚书与脸色青白的管家。曾经那般健壮魁梧的人呢,如今瞧了只觉如风烛残年,苟延残喘。
“将车帘撩起来。”老尚书嘶哑着开口。
小厮默默照做,掀了车帘却又固执地别过脸,总也不肯多看一眼。
“途径七里铺时,遇上了山贼。”小厮哽咽。“少爷、少爷与那沈家小姐。。。”
“少爷人呢!”
管家一声怒喝,惊得小厮手间一颤,车帘登时倾落。不明所以地瞧回去,只见那管家怒容满布,裴老尚书的脸色也是差。小厮愣,回过神时忙不迭掀了车帘,细看之下,人旋即愣在了当场。
空空荡荡的车厢里,哪里还有尸首半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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