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车帘,回转身却不曾想裴生已经醒了来,泛着雾气的桃花眼死死盯着车厢,人总觉怔怔。沈素卿蹙了半日的眉却不觉松了开。
“醒了吗?”
说着,自顾探了手覆上裴生的额,觉着不再烫了这才总算放下心。
“你受了风寒,大夫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出些汗去了湿气就好。急着赶路,实在不能逗留在那客栈,这才带你走,抱歉呢。”
挨着裴生坐下来,沈素卿手间也不闲,帮裴生将裹了多层的棉被掀开,一股子湿气迎面就扑了来。也不知出了多少的汗,衫子湿嗒嗒地黏在身上,就连被褥都沾着湿气。扯开那些个湿被后,沈素卿这才另寻了干净汗巾来帮裴生擦拭。
裴生不动,也不言语,更不抬眼瞧人,只怔怔,木头样。
“路上给你喂下的,是些麻药,不伤身。”沈素卿啜啜,勉强扯出了点笑。“待会,也好疼得轻些。”
裴生笑了。似乎是费了诸多气力才能抬了手,难得攀上沈素卿的腕,却也只能无力攀附,到底推不开。又许着药效尚存,薄唇微启,吱呀了半晌才逼出几个字,嘶哑难辨。
“你、把、卿还我。”
换做旁人,大抵只当裴生是烧坏了脑子说了胡话。沈素卿却听得清,也因着清了,这才愈发神伤。不敢再直视那双烧灼样的桃花眸,只能讪讪垂了首,声若蚊蚋。
“云昇,别恨我。”
裴生的手陡然滑落下去。
“恨。”
车外,一声炸雷,惊了众人,也落进了沈素卿心间。沈素卿也笑,笑得凄凄。
“你不会有事的,我。。。”
“什么人!”
一声惊呼,截断沈素卿的话,也擦去了裴生唇角的笑。车帘放下来,遮了两人视线,却不会教两人忽略外面的嘈杂。嘶吼声,撞击声,掺杂惨叫痛呼,教人心颤。车内却是静,静得过分。
“来了呢。”
是了,来了,且来了许多。车帘被掀开的瞬间,沈素卿下意识微眯了眸,似笑非笑地瞧着那些个来人。蒙面的汉子,瞧不见脸,却不会忽略手上握着的利刃。很多的人,很多利刃,悉数堵在车厢外,杀意四溅。
“久等了。”
为首的汉子朗声笑,手间持着的利刃却是毫不犹豫插上了裴生的胸膛。噗的一声,是皮囊被扯裂的嘶吼。猛地再抽出利刃,那些个鲜红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湿了衣。
裴生一直看着沈素卿,仿佛那点痛真个无足轻重,也似那被利刃洞穿了胸膛的,是旁人。
“睡一会吧。”沈素卿浅笑,更似戳穿裴生胸膛的是一支稻草。“待你醒来,一切就结束了。那时,我便什么都告诉你,全部。”
裴生只是慢慢垂了首,不言不语,却也到底挺直了腰脊不肯倒下。
沈素卿别开脸,眸底有些湿。
“瞧你们郎情妾意的,有什么话便紧着说罢,免得到了奈何桥兀自散了,空留一世憾。”
汉子逗趣,随手扯了面上黑巾,露出一张刀疤满布的脸。
“军头,不能摘!”后面跟着的人急嚷。
“怕什么,很快就都是些死人了,还怕他们跳起来告发不成?”
“倒是个爽快的主。”沈素卿笑。“也难怪那些个山贼抵不过几位军爷。”
“原来是伙山贼?”
汉子浓眉一挑,下意识转了身瞥向身后。在一众躺倒的沈府家丁中,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瑟瑟跪着,有那胆小的,眼见着汉子瞥来了,居然当场眼一翻就昏死过去。
“凭那人的能耐,也至多费些银两买通几个贼匪,到底上不了台面。云先生有口信,还要劳烦军爷带回。”
沈素卿低叹一声,说话时却又转了脸望着似已昏死过去的裴生,脸上多柔情。
“十日之内,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时候到了,云先生自会亲自登府。”
“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汉子嗤笑,复又高举了利刃。“真当自个是神机算不成?小娘子,你可是问过他,算没算出我家主上私下里的第二道军令?”
“什么?”
沈素卿一愣,转回身时,却只来得及瞧见那劈头刺来的利刃。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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