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心中有万千的话,这时,倒说不出了。
雨势渐微,裴生的脸上却干了湿,湿了又干。这会倒是该感激上天落下的一场好雨,否则,失态至此,岂不叫人笑话?
摇摇晃晃起了身,还想利索着跳下房的,脚下却踉跄,到最后,也只是狼狈着摔下去,摔在那人跟前。不过是一点雨,打进眼里居然也生了痛意。再费了诸多气力抬了头看那人时,眼中能瞧见的,就只剩些模糊的轮廓。
“教你见笑了。”
凄凄笑着爬起来,腿打实地疼。方才那一摔,没把自个摔醒,反倒醉得又厉害了。离客栈的门明明就几步远呢,摇晃着走了半晌,也不过挪出那丁点。
呵,丢煞人了。裴生自嘲。
“时候到了,我便全说与你听。”
沈素卿在身后低言。
“云昇,你要信我,一定要信我。”
“早些歇了罢。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裴生垂了首,瘦削的身子狠狠佝偻起来。
“南下,还是要继续呢。纵是一场戏,也该唱完了。总不能教外人觉着,大小姐过了一夜眼疾就不治而愈。”
说完,就那么走了。
沈素卿就那么看着教裴生走了。
一场雨,到底在天蒙亮时罢了。沈素卿自打回了房就没再躺下合过眼,一盏灯,一个人,枯坐桌前直到天明。到了天亮,也不见有人来,沈素卿便笑,笑得自个都凄凄。还能如何呢?盼那人似往常一般进门来,喊一声,素卿,起身?瞒了那么久,伤得那么深,只怕那人此生都不肯原谅了自个。
又能怨谁呢?
只是,既是一场戏,便该唱下去,总没有半途而废的理。这么想着,沈素卿便坐不住了,站起身正待出房时,冷不丁房门被撞开,就见个人影踉跄着倒了进来。
“大、大小姐,不好了!”
慌张闯进来的,竟是裴生那贴身小厮。
“怎么了?”
“我家少爷病倒了!”
小厮说得急切,人更急,满脸的惶色只教人当是天塌一般。沈素卿心里倒是明白,淋了整夜的雨,又饮了不少的水酒,临了从那般高的房上摔下来,又惊又吓又怒的,病倒也就不奇怪了。
“带我去瞧瞧。”沈素卿垂了眼,脸色也难看。
本只当是染了风寒的,真个瞧见了,沈素卿才暗自里吃了一惊。若只染风寒,怎就重成这般呢?脸白得似纸,额上出了一层密实汗,唇角里却生了一层白。身子抖得厉害,却又像魇着样,翻来覆去地说着胡话,实在骇人。
小厮只当沈素卿瞧不见,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却又不说自家少爷病状如何,反倒净说些个不着边的话。沈素卿也不好反驳,只能耐着性子听,听了三两句的,脑中轰得一下,人便踉跄了几步。
“那天也下着雨,少爷失魂落魄地回来就病倒了,昏睡了十多天不肯醒。大夫都说,是心病,没得治,活不活得成只看少爷自个的念想。呜呜,命苦的少爷,他要出了事,小的该怎么办?”
说到后来,小厮哇得一声又哭上了。
“去请大夫。去,你快去。”沈素卿撕着嗓低咆。
小厮这才回了神,眼泪鼻涕也顾不上擦,一溜烟就冲出了房。
“云昇,你怎的就不告诉我呢?”
沈素卿挨到床前坐下来,执了裴生的手,话方出口的,珠泪先坠下来。
“我等了你十多载,天地可鉴,你怎的就不信我。那日,先生与娘横死府中,你也不见了踪影。我没了靠处,想着,干脆就一块追着娘去。可我舍不得,云昇,你许了我终身,我便想,纵是死,也要再瞧你一眼。云昇啊,我一心里只念着你,你就不知吗?偏就一次次地试探,非要闹得自己神伤。我说了,时候到了便全都告诉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声声控诉,换来的也不过是裴生几丝胡言。
“娘,娘。”
伏了身到裴生唇边,这才听清人儿的乱语。听清了,沈素卿的泪落得更甚。
“是呵,娘。你也想她,是不?幼时娘那般地疼爱你呢,连我都馋,想着,娘怎么就疼你那般地重,都快比过我这做女儿的。可再一想,又觉着开心,娘喜爱你呢,将来咱们成亲了,娘定也会开心。”
“云昇。”
伏在裴生胸前,那珠泪便一颗颗打进了裴生颈间。
“我不会教你死的,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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