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得久了,笔端一点墨终究担不住,坠下来,宣纸上赫然多了一团黑。
细柳停下研墨的指,心底生了万千怅。
“少爷。”
“我很好。”
平舟笑,那高执的笔却总也没法落下去。
细柳便什么都说不出了。好,自然是好。无病无灾,还能站在桌前挥毫泼墨,必定是好。可这点好,瞧在细柳眼中,与那强颜欢笑也不差几分了。头夜里说要看一出皮影戏,急急准备妥当了,少爷却不见了踪影。戏瞧不上,无妨,少爷不见了踪影,便是天塌。急着出门找,茫茫黑夜,哪里才是个头?到最后,也只能提了十二分的担心来回踱步。
这一等,便是到天明。
破晓时分,少爷总算回来,却又孤身一人,甚至连那爱驹都不见踪影。人回来了,魂却像丢在了外面,失魂落魄的样子教谁瞧了都该心疼。
偏生,还要强颜欢笑。
什么都要自个担着的少爷呵,教人心疼。
疼到了心坎里。
“这朱砂,不红呢。”细柳别开脸,一并掩去了面上忧怆。
“是呵,要变天了呢。朱砂,自然红不过那残阳。”
平舟抬首,瞧着窗外半坠斜阳,人笑得浅。本想着要画一幅红梅傲雪,朱砂都失了色,又怎么画得出?索性放了笔,离了桌边踱到窗前,人又怔怔。
“少爷,柳儿去给您煮碗莲子羹好不?昨儿个刚摘的莲子,鲜着呢。”
搁下朱砂条,细柳费劲扯出些干涩笑。这种时候,细柳明白,教少爷一人独处,是自个唯一能做之事。
“那就麻烦柳儿了。”
平舟笑,为细柳的贴心,也为细心。
得了平舟的诺,细柳提着裙摆急急出了房。只是关门时忍不住回首,透过门缝瞧着自家少爷瘦骨嶙峋的脊背,细柳唇一抿,几欲坠下泪来。
房内,又只剩平舟一人了。
很安静。
平舟就那么站着,看着,直到最后一缕如血余晖消失在天际。世界光明顿失的瞬间,房内一并昏黑。平舟又笑,折身回了桌前再度执笔,不曾掌灯,却不妨碍他将狼毫挥洒自如。明明是粗毫,行走却似水流云,硬是将一幅工笔仕女画得生动传神。
待房内最后一点光亮撤去时,平舟缓缓放下笔,咬破了指按上画间。收指,人复又站回窗边,仿似一切都不曾有过。
这一站,直到细柳端了莲子羹去而复返。
“少爷,您怎么不掌灯?”
话音落,一点光亮随之涌了满室。
“莲子羹已经。。。咦,少爷,您几时画的这么幅仕女图?”
工整的仕女图,墨渍未干,约莫是自个出去煮羹汤时少爷画出来的。小心放下汤碗取了画来瞧,细柳免不得又笑。少爷真个是厉害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往日里老爷可没少夸过,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的且不说,瞧这仕女图,不,该说,是个女娃,着一袭狐裘站在树下,螭首高昂,探向半空的手似是为承托些什么,又似追逐某人,实在灵动。
而那画龙点睛处,却是女娃发髻中的一点红梅。
“少爷,朱砂不红,您怎么弄出这一点红的?红艳艳的,像血呢。”细柳眯眯笑。
“多压几笔,自然就红了。”平舟答得云淡风轻,指尖上凝着的一点血红不着痕迹点在了衫上。“去寻顶软轿。”
“您要出门?”细柳一怔。刚煮好的莲子羹呢,可惜了。
“去普华寺。”
平舟转回身,俊秀容颜在摇曳烛光中影影绰绰。
“喝完柳儿煮的莲子羹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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