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东四街的洒家内多了位古怪的食客。大凡开门做生意的,迎来送往的古怪人也算是多,偶尔瞧见个着一身黑衣的食客本算不得古怪。只是那人就连容颜都用斗篷死死遮了起来,连带着腔调都模糊难辨,乍一看,雌雄莫辩不说,甚至于是人还是鬼物都叫人无从确定了。
只是,再怎么的怪,进门便是客,总没有把银子拱手推出门的道理。所以,及至那人进了洒家,小伙计还是挤了笑迎上去,只按寻常客官一般接待了。
等那人坐定,倒是先从怀间掏出锭金元宝来。金灿灿的元宝直晃得人睁不开双眼,小伙计也愣,愣过之后便是乐开了怀,嘴上也不觉更甜了几分。
“贵客哎,您稍等,小的这就将咱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送上来。”
“不急。”那人低低开了口。
隔着厚厚的黑巾,模糊了容颜,竟也将声线都掩住。飘飘渺渺的嗓音传出来,小伙计居然硬生打了个激战。
“小哥,我只向你打听个人儿。”
“您、您说。”小伙计下意识擦一把额头。
“这洒家对面可是曾有个满身生癞的乞儿?”那人静坐低言,整个人僵如木桩。
“是有那么个乞儿,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地,后来恰巧被沈家小姐瞧见了。那沈家小姐真是菩萨心肠,也不嫌弃那乞儿脏秽,径自抬进了沈府。”小伙计如实相告道。
“那乞儿是什么来历,小哥,你可是知道?”
“这。。。”小伙计挠挠额,总觉是副欲言又止模样。
那人也不赘言,只自怀间再度掏了锭元宝出来。两只大元宝安安稳稳放在桌上,小伙计的眼就再也挪不开了。那人会意,徐徐抬了手将元宝推到小伙计面前。
“但说无妨。”
“小的,小的是不知该怎么说。”
小伙计咧咧嘴,盯着元宝的视线却不由自主随了那人的指。细长的指,总觉该是姑娘家才有的柔细,却没有姑娘家惯用的蔻丹。最叫人吃惊的却是那纤细的指上竟有一圈圈的青紫,细看之下,那青紫竟似皮下天然生出的一般,实在怪异。
“还是说,这两锭元宝,分量不够?”那人似是轻笑了一声。
小伙计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收了视线,脸上多了些讪讪。
“实在是,是那乞儿有些怪。”
“哦,怎么个怪法?”
“大约在两月前突然出现在这东四街上,一来就生了满身的癞,招人厌烦。明明是个乞儿,却不做那行乞之事,镇日里躺在街上。偶尔也有好心人送些吃食到那乞儿身前,他却是动也不动,怎么看都似是等死之人。至于那乞儿的来历,实在是无人知晓,只道是凭空出现。”
“那乞儿,与当日烧毁的无来无往的店家有何关系?”
“这小的便不知了。”小伙计诚实摇头。“客官,您先稍坐,小的这就去端酒菜来。”
那人也不再多言,只轻微点头算是应了小伙计。等小伙计端着酒菜回来时,那古怪的食客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桌上两锭金元宝散着金灿灿的光。小伙计摇摇头,自顾收了金元宝转回身去忙,很快便将那古怪之人抛到了耳后。
而接连下了多日的雨也总算在这一日傍晚时分停歇了。
明明已经到了傍晚,雨方停的,乌云一开,一轮残阳便端现于西天。都说残阳如火,但看那一轮残日竟是比血都红了几分。透过天地间还残存的些许雾气看过去,那如血残阳便多了些诡异之色。
沈府乱成了一团。
“不会有事的,素卿,你信我。”平舟沉声。
沈素卿却是半点镇定都不再有。目盲,耐不得心急,纵使有吟春搀扶却也走得踉跄。脸色惨白,贝齿更是死死咬紧了檀唇,只恨不得咬出血才肯罢休。平舟自然瞧见了,心急,却也无法,只能讪讪跟在两人身后一路疾行。
及至走到了采秋阁,远远便瞧见阁子里行色匆匆的众人。沈由检脸色铁青立在庭下,沈娇鸾倒不觉难过,只是百无聊赖地站定了左顾右盼。赛荷珠不见了踪影,但这会功夫也没有谁还能分了心去探究不知所踪的夫人。沈素卿瞧不见,耳力却是好,只听着那些个嘈杂声后人愈发颤得厉害了。
“早上就不见了二奶奶踪影,下人们只道是出了阁子四下里走了,便也没往心里去。等过了晌还不见人回来,这才生了慌。也没敢禀报老爷,只私下里去找。一直都没寻到,直到最后找去了别苑。那时,二奶奶就、就。。。”吟春咬住了唇,愈发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小姐,您千万放宽心,二奶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话的光景,阁中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自房中走出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身后还跟了个挽了双髻的小童子。老者出了房,四下扫了一眼后视线锁在了沈由检身上。
“恕老朽回天乏术,人,去了。”
话即出,满堂皆静。
“小姐!”
一声惊呼中,沈素卿一口血污吐出来仰面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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