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堂，依然没有羽公子的身影。身边几个倌儿，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一个个坐立不安。山茶更是将琴弦当棉花，弹的没一个在调上。

有一点窃喜，又有一点烦闷。我怡然自得，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个坚定的想法。

晚饭后，我去打了盆温水，用来擦把脸。走廊上碰见山茶，这人素来喜欢嚼人舌根，我对他没什么好感。

想要低头走过去，没想到，事不随人愿。看到我，他反倒凑过来，挡在我面前。

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他笑的一脸神秘。“花魁，今儿个，又是哪家公子过夜啊？”

听他称呼我花魁已然不爽。后半句，更让我差点把一盆子水都泼他身上。但大家都是芙蓉楼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没品的事不能做。

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估计僵硬无比的笑容。“老子卖艺不卖身。”

“你就别骗我了，快说，哪家公子这么有钱？”山茶的眼睛很大，再这样瞪着，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见我没回答，山茶又自顾自开了口。“要不你打水干吗，平时可没这么勤快。”

我依然不打算吱声，山茶继续在那得瑟。“我看你，肯定是想趁着官人没来之前，好好梳洗打扮一下。”

背对他翻了翻眼白，我才回过身，撞撞他的肩膀。

“怎么，想让我介绍你认识认识？”

“恩恩。”他竟然满心欢喜的点头。

如果不是走廊人多眼杂，我这盆水估计真泼下去了。

“山茶还不去接客。”一个清冷的声音，大救星驾到。

“杜鹃哥，山茶非要我给他拉皮条。”我一脸苦大仇深。

山茶瞪大了眼睛，干张嘴没说话。

杜鹃也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山茶，这就不必了，月季的客人有我给拦着。”

“知道了。”山茶怏怏转身离开。

杜鹃摸了摸我的头，“月季，别难为自己。”

杜鹃是芙蓉楼的老人，资历深，点曲一般从不出面。虽然很少碰见，可是每当看到他，就觉得自己很安全。站在杜鹃身边，很有种被老大哥罩着的感觉。

“不想接的客人找你，大可以把他们支给我，我帮你搞定。”

我感激涕零，“杜鹃哥，你对我太好了。”

他勾唇笑了笑，摸摸我的头，“真是傻孩子。”

一脚踢开房门，将盆子放入盆架，我一下瘫坐在凳子上。竟然，被人猜中了。

我竟然，真的是为了趁那个人没来之前，打水梳洗打扮一下。

只是一个客官，一个点单的客人，我何曾给过别人这般待遇。

感觉心里很乱，有一种被人洞悉的恐惧感。既然山茶都猜了个**不离十。

那个人，他是否察觉到，我对他动了感情呢？

我抱住脑袋，在那摇来晃去，不要啊……看他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也许只是个单纯听曲的柳下惠。

若被他知道我心里的肮脏想法，只怕我成了那登徒子。

如果郎有意，妾无情，这不鸡飞蛋打么。

不对，我猛然坐直身子，那个吻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他要吻我？还是我要吻他？

乱了，全乱了。

我干脆将自己扔上床榻，抱成了一团。

想我月季什么时候为这些儿女情长发过愁。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子要栽了。

完了完了完了，从小在芙蓉楼长大，我连对付女人都不会。

更何况要对付的是个妖精一样的男人！

其实，对二娘来说，给钱就是爹。他才不管倌儿生情不生情，被甩不被甩。如果能缠上个钻石王老五，他才更高兴。

芙蓉楼的倌儿，赎身价高的吓人，却已有好几个人脱离了红尘。

牡丹哥却曾明明白白告诫过我，不要和客人过从甚密。

自从羽公子出现之后，他旁敲侧击又说了好几回。

不得不承认，自从那个羽公子出现后，我是分不出精神顾及其它了。应付一个妖男，比周旋在一堆女人之间，还有挑战性和成就感。

一只手忽然抚上肩头，浑身一激灵，我差点一跃而起。出现在视野上空，是一张绝美的容颜，羽公子。

他什么时候来的？想要立刻起身，却被他按住。

“季儿，你累了？”声音香浓郁软。

我立刻不知如何回答，只有傻乎乎的点点头。

“那好，闭上眼，睡吧。”

仿佛中了蛊惑，我乖乖闭上双眼。

床铺轻微晃动，他在床头坐下来。

一旦什么都看不到，其它感官顿时灵敏异常。

浓郁的香气弥漫周围，令我几乎怀疑，他的衣衫是不是用花瓣做的。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静静帖服在上面。我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这片宁静就会不复存在。

从小就是个孤儿，除了牡丹哥，从未有谁对我如此温柔。就算杜鹃哥，我也觉得他忽冷忽热，有点不好接近。

芙蓉楼，方圆百里第一大男馆，共有十朵金花。

芙蓉、牡丹、月季、春兰、夏桂、秋菊、冬梅、水仙、杜鹃、山茶。

芙蓉就是二娘，芙蓉楼的掌柜老鸨。

牡丹，牡丹哥，当年芙蓉楼的镇店之宝。

春夏秋冬几个人，比牡丹哥还早一些的风云人物，现在却很少出现。据说几年前已各自被情人赎身，脱离了红尘，可也有人说曾在芙蓉楼又见过他们。

水仙，是个幸福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他的男人现在每天都点单过夜全包，连点曲都不让他出场，也许就快赎身了吧。

杜鹃，那个面冷心热的老大哥，我的保护神。

山茶，其实人不算坏，就是一张嘴太贱！

月季，就是我，勉强混迹于十大金花之列。

也不知道那些客人是什么审美，自从我出道至今，竟然票选我年年花魁。

将牡丹哥从花魁名单上挤下，我是一百个不情愿。他却很高兴，颇有些为我自豪的模样。

对于那些客人，更是搞不懂。莫非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那些想占我便宜，被我一脚踢出门外的客人。事后虽然不敢再动手动脚，甚至不敢再点我的单。却也逢人便讲，争相交口称赞。

夸我月季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好像仙子下凡。

听到这些话，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这年头就是有人欠虐！

可惜我这朵娇艳欲滴的白莲花，再也不是冰清玉洁了。

想起那天那件事，就恨的牙痒痒。

所谓明人不做暗事，你小子出得起一夜一千万两。没关系，咱们点灯说亮话。我也不会手起刀落，立马阉了你。

从头至尾都不知道是谁，长个什么样。

好比蒙面抢劫，千里之外夺人贞操，真窝火。

越想越愤懑，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让我意识到他还存在的方式，很另类。

这下，我一点都忘不了了。

嘴唇触上一片柔软，慢慢的，察觉出是两片唇。他可能以为我已经睡熟，温热的双唇轻轻触碰着。

汗从前胸出到了后背，我紧张到手脚发麻。努力控制住，才没有跳起来，连装睡的表情估计都没变。

这样轻触了一会，那片柔软离开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秒，一片更加火热的柔软爬上唇边，蜿蜒徘徊着。就算没有经验，但我也知道，这是男人的舌尖。

曾以为自己会很厌憎这种感觉，然仔细想想。

有美人在侧，也没那么讨厌。

舌尖在唇边反复游弋，偶尔舔一舔唇线，仿佛轻叩门扉。鬼使神差般，我张开了口。

这一夜，从此变成我这辈子无法忘怀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