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宫闱深处情意切,浪子脚下路浅深
作者:木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777

元山已经是第二次见到皇上了,心中却仍是五味杂陈。皇上自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孙子的,看他冷漠,心中一阵愤恨。

镜儿姑娘这时候就显得关键起来,殷勤之处,刚刚弥补了元山的疏远。皇上的脸色渐渐平缓下来。

“山儿,你流落江湖那么些年,有些怨言,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过去的事情,是是非非,还是别追究的好啊。”

元山一言不发,对于这样的话,根本没有了反应。

孙红袖在他身后感觉惊讶万分,元山自与父亲相见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异常沉默。不仅仅只字不提他海岛上民众惨死的事情,连父亲的死都不不再提起了。这次到了赵国丈府中,知道了要入宫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却还是一点异样都没有。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他心中压着些什么呢?

“万岁爷,元相公本就没有责问的意思,您连这句话都可以不必说的。”镜儿姑娘微笑着说,一如从前帮衬兰妃娘娘。

“好,说的好。”皇上走了过来,拉住元山的手,爽朗大笑。“朕平生最欣赏、看重的,就是你父亲。没想到你与他聪慧不相上下,更懂得沉默。真是不容易呀。”

“谢皇上美言。”元山淡淡的说,“元山一介草民,难登大雅之堂。你我这次见面,已属难得。但愿日后我再也不用来这个地方了。”

皇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被这话噎到。

“万岁爷,”镜儿姑娘适时从小公公手中接过了茶碗,捧了过来。恰恰好,掩饰了皇上的尴尬。“爷最喜欢雨露秋茶了,我虽泡不出兰妃娘娘的味道,但,总算还是雨露秋。万岁爷就将就着用一点吧!”

皇上默默接过茶碗,手颤抖了一下,随即稳住。

镜儿看在眼里,心里更笃定了几分。目光一闪,偏了偏头,看了看元山,心中禁不住又为那旧主子伤心起来。

“也好!”皇上浅啜一口,就将茶放了下去。脸色已是冷了下来。“元山,我却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皇上尽管问,知道的,我一定尽量为皇上说明白。”元山眼中微微潮湿起来。

这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一生下来就有人卑躬屈膝围绕在他身边。可是一句话能叫人生,能叫人死,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居然被自己那样顶撞,也能忍下去,可见对自己已经是分外留情了吧!

“好。我来问你,你自小跟随父亲长大的,那么,你可知道他将宝藏藏在了哪里?”

元山听到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头,呆呆的看了皇上一眼,却见他似乎非常紧张。

“不敢隐瞒皇上,草民自小是跟随父亲长大的,却从没踏出那海岛一步。后来,行走江湖,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宝藏。。。”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的了。”皇上逼人的审视他,简直想到他心里去,看看他是否说慌。

元山不再辩解。有时候,真的是,越解释,就越有嫌疑。他这么做,却歪打正着,让人无从怀疑。

“那么,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皇上显然有些不甘心,“你父亲在外面,让他的贴身侍卫建造了一个练功场的事,你可知道?”

“这,”元山迟疑一下,“知道的。”

“去过?”

“是!”

“那里可有什么机关没有?宝藏有没有可能就在那里?”

“这,说真的,我并不清楚。不过,如果有机关的话,我应该能发现的。那里只有一些武功秘籍和非常非常多的书籍。!”

皇上更是一脸的失望,看上去也没有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只是毫无意识的问了一句:“非常非常多是多少?”

元山也微笑起来,恶作剧一般回答:“我在那里住了已经一个月有余,从来没有从入口走到尽头过。不过,我也没有刻意用多少时间去想这件事。每次也就走一两个时辰就懒得再走下去了。”

“什么?竟比朕的上书房还要大吗?”

“这草民就不好判断了,毕竟,我可从没见过什么上书房。”元山有些讽刺的说,似乎一提起皇宫里种种,他就有一种怨恨,恨什么,他却又只字不提。

“。。。”皇上看着突然又爆发了的元山,忍不住有些莞尔,这才像自己的孙子嘛。就算发脾气,也像撒娇。

“万岁爷,您一直追问那批宝藏,会不会是已经被永庆太子用光了呢?”镜儿姑娘见皇上又沉默了,还以为他又在生气。急切就想转移他的注意,却没想到自己的话有多离谱。

“怎么可能!”皇上果然转了过去,看了看兰儿,笑了起来。“如果只是盖个大书库,修整一个海岛就能用完,哪怕用三分之一,都算不上什么宝藏了。朕既然追问,是自觉它如果流落在外,会影响江山社稷!关乎黎民百姓啊。”

“啊?有这么严重吗?”镜儿惊呼。

连元山都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在上面脸色都有些变了的皇上,作声不得。

“皇上可有想过,会不会不是永庆太子带走了这批宝藏的呢?”孙红袖忽然紧张了起来,“您知道的,这些年,江湖中一直有一个异常庞大的势力,隐藏在水面下。您还与这个势力的头有很深刻的联系呢。”

听到这话,皇上长长叹一口气,“你说出来也好,我也不愿瞒你们。不错,我想过。不仅想过,还有八成相信。但,毕竟还抱着一线希望啊。你说的那个势力,就是婉约楼。楼主傅阮欣后天就要入主后宫。”

“啊?”元山大叫起来,“皇上答应了?”

皇上没有点头,也不忍看想他。孙红袖也一脸黯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只有镜儿姑娘,浑然无事一般,回应他:“是啊,兰妃娘娘,就是因为她要来,才被迫自尽的。哪里还有假!”

“我也不愿啊!”皇上沉声打断了镜儿的话,“你以为我就情愿吗?她不仅掌控了一批江湖势力,甚至笼络了金陵王府的人,我只能这么做了。”

“皇上,不可以的!”元山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元山,我一直盼你来的,可你却来的太晚了。”皇上无奈的看着元山,身腰都挺不直了。“我一心希望你能掌握那批宝藏,可是。。。”

“不,不晚,不晚。”元山茫然的说着,脑海中是与谢青在小酒馆中,面对三天期限时那种情景。“还有三天。。。”

孙红袖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顿时无名火起。走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元山脸上。

“元山!什么三天不三天,还不快想办法。”

“什么办法?”元山茫然的看着满脸通红的红袖。

孙红袖看他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径自盘算一番,问道。“你到海岛上走个来回需要多久?”

“这,要五天时间!”元山将刚才脑中的嗡嗡声抛到了脑后,全力追着这一个话题想起来。“到那书房就好一点,快马一天就能跑个来回。”

“好,那,我们尽快行动。各个地方查看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批宝藏的下落!”

皇上听着他们这样对答,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点希望。

“皇上!”孙红袖抱拳,“我们现在就出发!”

“元山!”皇上眼眶微红,想说什么,却又停下了。

镜儿姑娘见元山就这么就要走,立刻有些着急起来。顾不上挡住了皇上的话,插嘴道:“元山?带我一起去!”

此话一出,元山的心立刻微微一动。转过头去看,却见镜儿姑娘俏脸通红,似乎也在难为情自己刚才的话。

似乎感觉到了元山的目光,镜儿抬起明亮的眼眸,无所畏惧的回看过去。反而是元山感到一阵心虚,转过了眼去。

忽然手上一紧,却是孙红袖死死抓住了元山的手。二话不说,抬起来,就一口咬了上去。

“啊!”元山痛叫,连忙甩开孙红袖。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你干什么啊?”

“你,哼!”孙红袖一句话没说完,眼圈先红了起来。豆大的泪滴瞬间涌现,叫了一个字,已经忍不住,捂着脸,转过身去,呜呜大哭起来。

元山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哄这个耍赖的女孩。

“你到底怎么了?”元山忍了许久,终于还是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袖。

孙红袖却不客气,他只这么轻轻一扯,红袖就顺势扑到他怀里,趴在他肩头痛哭起来。

“你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啊!”元山颇不情愿的任她抱着,半晌,终于还是抱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明明就是你咬了我,怎么会反过来让我哄你嘛!”

皇上莞尔,当下走了过来,拍了拍元山的肩,哈哈笑道:“女人本来就是蛮不讲理的,日后你就明白了。”

“去,你说谁蛮不讲理?”孙红袖早已停下了抽泣,带着一丝羞涩的推开元山的怀抱。低着头,反对。

“是是是,你最讲理!”元山没好气的说,边说还边揉了揉手,展示给她看,被她咬出了一圈血痕的地方。

“好好,说的好!女人都这样。只要你顺着她,她自己都会无话可说的。”皇上笑着向里面走去。居然不再理会他们,让他们自由行动起来。

元山也不再纠结,大大方方的向外走去,任由孙红袖黏在自己身上。就要走出去时,还不忘向镜儿招呼一声,让她快些跟过来。孙红袖知道不能逼他太紧,这时索性也放得大方了一点,装作没看见,没去计较。

镜儿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跟了上去,却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丝毫不去接近,却也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一行三人走出皇宫没多久,刘公公却飞快的追了出来。“元山,元山!快留步!快请留步!”

“啊?是刘公公,还有什么事吗?”元山惊讶的问,看他脸色苍白,似乎遇到了什么惊讶得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是,是。。唉,你等我喘口气再说嘛!”

刘公公嘴上说着,却拉着元山向一旁走了去,神神秘秘的样子。元山一脸的惊讶,却又有些好笑。似乎今天自己特别吃香,两个女孩争着要跟自己,就连这刘公公都似乎也缠着自己了。

“元山,哎哟,我在叫什么啊!”刘公公刚喊完称呼,就忽然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还跪了下去。“太子爷!”

“什么?你叫我太子爷?”

“是啊!万岁爷刚才下的圣旨,让我交给你!”

刘公公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明黄色布帛,递给了元山。然后附到元山耳边,悄悄的说:“万岁爷还写了另一道圣旨,三天后,这大好江山,就交到你手里了。”

“什么?”元山发现自己今天吃的惊实在是比以往那些年加起来还多。

“爷的圣旨,我是看到了的,是传位的诏书。三天以后,无论你在不在,这皇位都传给你了。”刘公公眼眶忽然红了起来,“万岁爷真的是老了,有心无力了。我只盼,只盼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元山忍不住伸手扶了扶刘公公的肩,向皇宫深处凝视了一眼。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两个女孩,向远处走去。

“元山,他跟你说什么啊?”孙红袖霸住元山的手臂,将俏脸贴在他身上,娇声问着。似乎感觉很有趣,径自笑了起来。

“没什么!”元山却甩开了她,向镜儿姑娘身边走了走。

镜儿姑娘一直低着头,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可就是感觉到了元山的举动,立刻放慢了脚步,不愿跟他太近。

“镜儿姑娘!”元山见她羞涩,只得开口招呼。“那个,或许是唐突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镜儿抬起头,脸上神色依旧,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太子殿下不用问,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会叫我太子殿下吗?”元山苦笑,“不过,如果你不愿说的话,我自也不好勉强。”

镜儿姑娘脸色一白,沉吟半晌才开口解释:“不是的。太子殿下不明白的,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如果只是这个称呼的问题,我是从皇上的角度猜的。”

“为什么?”元山越听越是糊涂,径自问了起来。

“其实,也不奇怪,本来太子位就该是你的。你大可顺其自然。”镜儿凝视着元山,慢慢的说。“这些,在你出现在金殿上时,都已经注定了的。现在,不过是变成了现实罢了。你父亲是本朝唯一的太子,却甘愿放弃大好河山,引身而退。万岁爷本就时时哽结在心里的,现在你出现,做太子,也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皇上他儿孙众多,谁不能选?为什么偏偏是我?我自小流落江湖,从来没接触过权势,让我做太子,甚至做皇帝,不是为难我吗?”

“太子请别激动,万岁爷不是这个意思的。”镜儿见元山震怒,不由紧张起来,低下了头。“他也是万不得已的。这些年来,他再不立太子,也是有原因的。当年德惠皇后父兄均掌有兵权,自己的儿子也贵为太子,她自己也忍不住做了一些事情。引起了皇上震怒,秘密杀了德惠皇后。结果,永庆太子因此不肯原谅自己的父亲,集结一些江湖势力,掀起了反叛。皇上当时本可以直接扑灭这次反叛,却没有动手。当时永庆太子直接带着最后的五百勇士闯到了金殿上,皇上的禁卫军死伤过半,根本无法应对。”

元山愣在了那里,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为了自己母亲才放弃江山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永庆太子的五百勇士里,并没有傅阮欣。她带着另外的人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她带着三十个侍女,冲进了后宫之中,杀虐妃嫔宫女。就在皇上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时,浑身浴血的她冲了出来,手中提着皇上当时最为宠幸的刘皇后的脑袋。。。”

“我母亲?”元山心目中那个温柔沉默的母亲形象根深蒂固,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自己母亲沾染血腥是什么样子。

镜儿默默的看着他,并不解释,接着说了下去。“皇上大怒,责问傅阮欣,说她有什么资格来做这些事情。就算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自己都无故伤及人命。然后又质问永庆太子,将永庆太子问的无言以对。之后,永庆太子就撤走了,赵大人父子带了浅水军赶了过来,护卫皇上。傅阮欣也追太子离开了。那五百多勇士,就全部死在了皇宫中。”

“这,这跟让我做太子有什么关系吗?”元山沉默了半晌,接着问了一句。

“没有吗?难道你还不明白?只有你做了太子,甚至做了皇帝,才能真的阻止傅阮欣要进行的行动。”

“我不相信,什么行动,什么傅阮欣。她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元山说着跑了开去,实在无法再接受更多。

孙红袖一直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这时看到元山跑了开去,立刻跟了过去。镜儿却没有一丝武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渐渐远了,再也看不见了。。。

正是:郎心总是海底月,看似分明却不真。彷徨或许,来时路近,离一刻半分,已然旁依她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