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孩子,好奇之念一起,便再难遏止。张璞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用混了自己鲜血的朱砂画了符纸投入井中。只见那符纸如有人指引一般,虽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却似系了铅石般沉重,符纸上的火光在水中犹自未灭,附在符纸上缓缓沉入水中。
张璞趴在井口,目不转睛地瞧着。那符纸没入水中黑暗处后不久,平静的井水竟然慢慢晃动起来,开始还轻微,但片刻间便翻滚如沸水,一连串的水泡不断从井底深处浮起,堆积在井面上,竟不破灭。水泡越堆越多,慢慢地便要漫出井来,张璞忙又画了一张宁心符掷入水中,匆忙之中也忘了这是作用于受法之人的宁神定心,跟井水波动却半分干系也没有,只见那符片刻间便被水泡覆盖。张璞不由束手无策了,想去叫前院的父母,又怕被责骂,眼见那水泡溢出井壁,也顾不得多想,便击起一个掌心雷向那投去,只听“波”的一声大响,水泡纷纷破碎,井水的波动方慢慢静止了。
张璞见那井水不再晃动,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正待转身收拾符?笔砚离开,却见眼前忽有水雾自井中升起,开始慢慢凝结,初时极淡极薄,渐渐转浓变厚,虽不能瞧出颜色,却可看清形状。月光下瞧得分明,这水雾竟凝成了一个人像,神情俨然生人。虽然看不见黑眸朱唇乌发,但白茫茫的水雾凝成的形象却美到了极点,纵是张璞年幼,也被这样的美深深震动。
“你,你……”张璞心念转动,见那丽人一双水雾迷蒙的眸子也正看着自己,神情倒似比自己还要难以置信,过了一会,忽微微蹙眉启口道:“画符召我魂魄之人,竟是你?”
张璞没料她竟会开口说话,心中惊愕,难以相信这绝世的水雾美人竟是妖王麒麟兽,过了半晌才点点头,心中却糊涂一片。
只见那水雾凝成的女子形象也点了点头,道:“你画的召灵符竟然能突破前人的禁制直达水底,是张天师的后人还是白……白天师的后人?”不待张璞回答,又微微蹙眉道:“他,他,他自然是不会有后人的,你可是姓张吗?召我魂灵何事呀?”
张璞兀自难以置信,问道:“你……你便是麒麟兽?”
那女子轻轻一笑,水雾似在震荡,却不见散开,看来更有一种朦胧飘摇之美,“天师府中难道还住有另外一只妖物?”
张璞见她承认,又见她言笑连连,浑不似别人谈论中妖应有的凶恶狠毒,也便没有了顾忌,又奇怪地问道:“你真是麒麟兽?”声音自然是充满了难以置信之意。
那女子微微一笑,“好孩子,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张璞难解地问道:“麒麟兽怎么会是人身呢?”
“你以为麒麟兽便是狰狞野兽吗?”
张璞迟疑了一下,道:“你不是妖吗?魂魄显露的应是真身模样呀!”
那女子点点头道:“这话本来不错,你以召灵符招我魂魄,我应以真身出现,可是,唉,也许真的心里有了人,便真的成为人了!”
张璞似懂非懂,又道:“妖也能变成人?”
那女子含笑道:“你以为人与妖有甚区别?”
张璞道:“道不同,类有别!”
那女子微笑道:“好孩子,你懂什么是道了?”
“当然懂!”此言一出,便见那女子脸上微露讥色,张璞的脸微微一红,摇头道,“道可道,非常道,你又懂什么是道吗?”
那女子见他问得天真直率,不禁微微一怔,眼看这孩子固然天真浪漫,但一双眸子却灵光闪动,显然极为聪明,一时间不禁踌躇难答,须知说得浅了,难以服他,若说得深了,却又终究只是个孩子,何况,究竟何为道,自己便真正明白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