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祝元庆是个普通小市民,住在黑水市靠近郊区的平房里。他和妻子李玉香以卖菜为生,每天早上他们天不亮就要起床,到批发市场去进菜,然后再到菜市场去卖菜,直到日落西山才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家。累了一天的夫妻俩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指导还在上初中的儿子的功课。何况夫妻俩的文化都有限,就是想指导也是有心无力的。
好在他们的儿子祝小虎还算争气,十分乖巧听话,又肯用心学习,跟那些整日沉迷于游戏机的同龄孩子大不相同。这让夫妻俩感到十分的欣慰和庆幸。
他们家的晚饭总是比常人家要晚一些的,这和夫妻两人的职业有关系。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边,一起吃着晚饭,让人能感觉到家的温馨。祝元庆经常会盯着儿子看,懂事的儿子让他经常感觉“有子万事足”,让他觉得再累也心甘情愿。
“嗵、嗵、嗵”的声音传进屋里,祝元庆家的院门是白铁皮和角铁做的,敲起来的时候声音有点象打鼓。
听到敲门声的夫妻两人同时紧张了起来。李玉香夹菜的筷子缩了回去,看向了自己男人:“小虎他爸,是不是又是警察来了?”
祝元庆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馒头和筷子站了起来:“你和小虎就在屋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看到自己男人走出房门的身影显得格外佝偻,李玉香再也没有食欲,叹口气放下了筷子。这人哪,是真不能做亏心事啊!
门外的人一直在敲着大门,声音间隔均匀,倒象是敲上瘾了一样。
“谁呀?”祝元庆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八成又是临江来的那些警察,自己早就跟他们说清楚了,这些人还是冤魂不散的缠着自己干什么。
“老祝吗?我是铁牛!”门外响起的声音让祝元庆心里一惊,这个人怎么跑到自己家来了。
“啊,是您哪,我还以为是别人呢……”祝元庆连忙把门闩打开,陪着笑对外面那位招呼着。
铁牛是个身材很彪悍的人,大概30来岁的样子。他穿了一身脏兮兮的牛仔服,上衣的扣子没有扣,露出里面同样是脏兮兮的毛衣。
铁牛对祝元庆的恭敬丝毫不以为然,门开之后,他径直走进院里,毫不客气的开门进屋了。祝元庆眉头皱了一下,却是不敢说什么,连忙跟了进去。
这个铁牛是蔬菜批发市场的地头蛇,所有进入批发市场的运菜车都要在他那里交保护费,还要按照他给的价格销售,不然的话,整车的菜就是放到烂了,也别想卖出去。恩,也没人敢去买的。所以说,这个铁牛甚至可以控制黑水市的蔬菜价格,直接影响到老百姓的菜篮子。
祝元庆虽然和这位打过几次交道,可是人家眼里哪容得下他一个小小的商贩啊,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今天这位怎么跑到自己家里来了呢?祝元庆真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铁牛哥,您这是有什么事儿吧?”祝元庆进屋之后连忙让自己老婆给铁牛沏茶,自己拿出一盒“红梅”,抽出一支递了上去。别看祝元庆的岁数比铁牛大了近十岁,但是这声铁牛哥他可是不敢不叫。别说他了,就是那些倒菜的大老板,见到铁牛也是一口一个“铁牛哥”叫得十分亲热,浑然不顾年龄差距。
铁牛自打一进屋,就十分随意的四下里看着。祝元庆夫妻的活计虽然很辛苦,但是钱也是赚了一点,比起一般的工人家庭,生活还是要富裕一些的。房子是三间的瓦房,家里也能看见诸如彩电、洗衣机等电器。
听到祝元庆的话,铁牛转向了他,接过祝元庆递上来的香烟,在祝元庆随后打着的火机上点燃了。
“老祝啊,小日子过得不错嘛!”铁牛斜眼看了看祝元庆,在一边的人造革包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过得去,都是靠铁牛哥照顾啊!”祝元庆感觉铁牛的声音有些不阴不阳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位的来意,只好加倍陪着小心。
“照顾你不敢当,我铁牛能在批发市场混口饭吃,靠的全是别人照顾。不然的话,恐怕早就被人沉江底了!”铁牛这话是实话,他控制了蔬菜批发市场,就是控制了几十万人的菜篮子,每天的收入相当惊人。要是没有强硬的后台,恐怕真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搞掉了。
祝元庆是一头雾水,只好陪着干笑两声。李玉香把茶端上来之后,拉着儿子到了另外一个屋里。
“咱是凭胆量混饭吃,虽然赚的钱算不上干净,可咱觉得不昧良心,这钱咱不赚,照样会有人赚。你说是不是?老祝?”铁牛喝了口茶,眼睛钩子一样盯着祝元庆。
“那是、那是,铁牛哥也是凭本事嘛!”虽然对这些黑社会性质的家伙很是看不上,但是祝元庆可是不敢得罪这位。
“老祝啊,昧良心的钱,拿着心里不踏实啊!”铁牛皱了下眉头,起身向外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铁牛回头指点着祝元庆说了一句:“老祝,你儿子挺可爱的嘛……记住,明天不许再到批发市场进货,不许再到菜市场卖菜!”
祝元庆只觉得一股凉意袭遍全身,手脚都开始感觉无力,坐在那里发起呆了。
听到院里铁门响动,李玉香从儿子的房间走了出来,见祝元庆一副呆样,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小虎他爸,咋了这是?那铁牛干啥来了?”
祝元庆把头低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半天也不吭一声。
“到底是咋了?”李玉香看见自己男人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发毛了。
“咋了,人家不让我们卖菜了,要断我们的生路了!”祝元庆终于吼了出来,眼角却是带着泪水。
“凭啥?他沙铁牛凭啥不让我们卖菜?”李玉香叫了起来,不卖菜他们两口子干什么?上街拣破烂去吗?
“凭啥?沙铁牛要是说一句话,在黑水咱们能上到菜吗?菜市场会让咱们进去卖菜吗?你不知道那沙铁牛是黑社会啊?”祝元庆刚刚的一嗓子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吼出去了,此刻说话又是有气无力的了。
“可是他沙铁牛为啥要断咱活路啊?”李玉香也是知道沙铁牛那伙人的厉害的,在那里抹起了眼泪。
“听他那意思,是说我们拿了昧心钱。可能……可能指的是老严家那事……”祝元庆无力的摇着头。不让他卖菜,他可以去找别的活路,可是刚刚铁牛夸祝小虎的那一句,却是让他感觉从脚底向上冒凉气。
“老严家……”李玉香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怎么现在不光是警察在找祝元庆,让他交代当年究竟有没有昧着良心做伪证,连黑社会的都参合进来了呢?难道是老严家两口子找人要报复他们?
“还不是都怪你,当年要不是你非让我收下那笔钱,至于这样吗?这些年来,我一想起严肃两口子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听到自己老婆的哭声,祝元庆觉得火往上撞,忍不住开口喊了起来。
“你喊什么?想让人都知道吗?”李玉香也顾不上哭了,连忙上前捂住了自己男人的嘴,“现在都怪我了?当年看到那三万块钱的时候,你不是也直眼儿了吗?再说了,我们现在不比在临江那破地方过苦日子强多了?我们下岗的时候,谁可怜我们了?”
见祝元庆不吱声了,李玉香擦了擦眼泪:“不卖菜就不卖菜,我就不信我们有手有脚的还能饿着。这些年也攒了点钱,我们去盘个店面,自己做点小买卖。”
“做个屁吧你!那铁牛要是成心想断我们的生路,你什么都别想干了!再说了,他刚刚看咱家小虎的眼神可是不对啊,这要是万一……”祝元庆自己打了个冷战,说不下去了。
“天啊,这可怎么办,要是小虎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李玉香脸色顿时白了起来,哭了几声之后,突然抬起了头:“小虎他爸,要不我们报警吧?”
“你个傻老娘们儿,报警有个屁用啊!无凭无据的!再说要是真把那伙人惹急了,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啊?”
“那我们怎么办啊?”李玉香彻底慌了神。
“我怎么知道……”一家之主的祝元庆这次也没了主意了。
之后的几天里,祝元庆夫妻俩一直是在紧张中度过的。批发市场果然是不再接纳他们夫妻俩了,不管他们跟哪个货主联系,都没有人肯卖菜给他们。而且在批发市场里面,总是有一些痞气十足的人跟着他们,虽然并不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但是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却是让他们心里发毛。
由于担心儿子会出状况,他们每天都要去接送祝小虎上学、放学。但是即便是这样,一天祝小虎回来的时候,李玉香在祝小虎口袋里发现的东西还是让两人都惊慌不已。那是一颗子弹,长长的步枪子弹。
“这……这是哪里来的?”李玉香在盘问儿子的时候,声音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我上午到学校,就在我课桌桌堂里了,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祝小虎有点被自己的母亲吓到了,脸色发白。
“这日子没法过了……孩子他爸,我们搬家吧,搬到关里老家去,搬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李玉香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就搬吧……”祝元庆也没办法了,这种无名的恐惧,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他当初绝对不会收老童家的钱。那样的话,他们就不用从临江搬到黑水,现在又要被迫搬家了。更不用经常都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了。
可是,这个家那么好搬吗?
祝元庆现在住的房子是当初童家给买的,既然决定了要搬家,他就想把房子卖掉了。可是他刚托人帮忙联系买主,就有人找上他了。
找他的人是一个穿着宽大风衣的光头,看上去就是凶神恶煞的。
“老祝,要搬家了?这回准备搬到哪去啊?小心啊,搬家的路上别出什么危险啊。现在火车汽车什么的都不太安全,万一碰上个天灾**的......啧啧,你们是没什么了,可惜这孩子了……”光头丢下话就走了,剩下祝元庆在那里万念俱灰。
祝元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也没和李玉香商量,独自找到了铁牛:“铁牛哥,麻烦您给传个话,我祝元庆一人做事一人当,当然是我昧了良心做了缺德事,要怎么样我都认了,不要连累我老婆孩子。”
“行,勉强还能算个爷们儿!”铁牛看了看祝元庆,笑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