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年人叫严肃,文远所以对他印象十分深刻,不光是因为他的名字很特别,重要的是他夫妇二人即将在临江县法院制造一起轰动一时的大案。.今天是11月8号,大概再过一小段时间,后来被警方称为11.8恶性枪击案的大事件就要诞生了。
严肃是临江县的一个居民,他老婆叫林红艳,夫妇二人靠卖豆腐为生。每天早上的时候,夫妇二人会在一中后门附近推着一个手推车卖豆浆、油条。他们的油条又大又脆,豆浆比别人的要浓很多,所以很受学生欢迎。文远前世上高三的时候,有一阵子经常被吴心颖拉去在他们夫妇的摊位上吃早餐。所以,文远对这对老实巴交、总是默不作声的中年夫妇印象比较深,尤其是后来发生了那次11.8枪击案后,得知竟然是“豆浆严”夫妇干出来的,文远着实惊讶了很久。
严肃夫妇有一个独生子严果君,在90年4月的一个晚上,16岁的严果君在电影院门口人用螺丝刀捅死了。凶手倒是很快就被抓住了,是一个19岁的社会青年童利勇。根据目击者的说法,童利勇是先出言辱骂严果君,随后上前殴打他,在严果君反抗的时候,童利勇从腰间拽出长长的螺丝刀,在严果君胸口刺了两下,严果君倒地抽搐一阵后就再也不动了。
这件故意杀人案原本是案情清晰证据确凿,严肃夫妇在万般悲痛之余只有一个心愿,严惩凶手,以慰儿子在天之灵。但是当临江县法院的判决下来之后,童利勇竟然只被判了一个防卫过当,有期徒刑七年。
严肃夫妇怎能甘心,一直在上诉。但是终审再次被驳回后,夫妇二人彻底的失望了。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当初被判了七年徒刑的童利勇,竟然只是在监狱里关了一年,就保外就医了。看到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想起自己无辜惨死的爱子,夫妇两人都快被逼疯了。
他们夫妇曾经到法院去苦苦哀求负责本案的刑庭庭长于鹤和法院院长丁玉祥,甚至给对方下跪磕头。但是那一张张无情的脸,和那比严冬腊月还要冰冷的话语,让他们绝望了。到了最后,夫妇二人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给儿子讨回一个公道。既然这个社会不能给他们一个公道,那么他们就要自己来讨回了。
这天上午,严肃夫妇二人先是携带猎枪冲进了县法院,在法院的大院里开枪打死了一位副厅长,随后又冲到刑庭庭长丁鹤的办公室,将丁鹤当场打死。夫妇二人在逃离法院的时候,又将迎面撞上的县公安局行政科科长张齐开枪打死。
夫妇二人逃离法院后,劫持了一部面的并绑架了司机,胁持着司机将车开到了童利勇家,将童利勇及其父母一并杀死。随后,夫妇二人在逃跑的过程中被警方拦截住。由于他们手上有人质,警方开始劝降。严肃饮枪自尽,林红艳吞下了随身携带的老鼠药后又割了腕。被他们作为人质的司机,最终安然无恙。
这起大案在临江轰动一时,虽然警方最后的认定是严肃夫妇挟怨报复、杀害人命。但是,公理、正义自在人心。文远对这件事的印象深刻之极,所以,刚刚仅仅是迎面走过,他就认出了严肃夫妇。
法院和县党校正好是隔街相对,文远想起他们是谁,回头看去的时候,严肃和林红艳已经走到了法院大门口。
文远不及多想,陡然加速冲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甚至都带起了一溜残影。
童利勇夫妇刚刚进到法院大门,由于他们这三年来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法院了,看门的老头早就熟悉他们了。见到是这对夫妇,甚至都没有说什么,就看着他们那么走了进去。老头的目光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怜悯。
严肃夫妇一进法院大门就看见了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法院副院长刘兴财,见到刘兴财看向他们时,眼里那掩饰不住的厌恶和嘲讽,严肃心头的怒火登时高涨,一甩风衣的衣襟,就把藏在衣服下面的五连发猎枪露了出来。
就在严肃即将把枪口对准刘兴财,而刘兴财也因为突然的惊吓而面如土色两腿发软的时候,文远赶到了。
严肃只觉得自己手臂一麻,猎枪就不见了,随后就看到了站在他夫妇二人和刘兴财中间的文远。文远单手拎着那把五连发猎枪,枪口冲着地面,正注视着他们夫妇二人。文远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同情、自责、劝阻、义愤……不一而足。
一心讨回公道的夫妇二人仅仅是怔了一下,就变得疯狂起来。是的,那是一种失去了所有希望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念想后的疯狂,歇斯底里的疯狂。
夫妇二人都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尖刀,向着文远冲了过来,他们的面孔已经扭曲了,两眼通红。此时,不管是谁挡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会疯狂的冲上去,没有枪就用刀,哪怕是用牙齿去咬,他们也要讨回自己的公道。
刘兴财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连滚带爬的向办公楼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来人啊,杀人啦!”他的声音走音走的厉害,听起来十分凄厉糁人。
文远身体快速的闪动了一下,在严肃夫妇两人颈下分别击了一掌,夫妇两人登时昏倒在地。两人手里的尖刀掉落在地上,身体互相靠在了一起。
文远看着地上的夫妇二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郁结。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他只是下意识的想阻止这夫妇二人,阻止他们用这种极端的悲怆的方式来讨回公道。可是看到两人昏迷后依旧显得有些扭曲的面孔,他有些迷茫了。
“抓住严肃两口子,他们……他们有枪……”刘兴财副局长的声音传了出来,几名法警先是在办公楼门口向院里观望了一下,见到院里三人一站两躺,从里面冲了出来。
两名法警如临大敌,把手里的五四手枪对准了文远,其余几人上前查看着严肃夫妇的情况。文远看了拿枪对着自己的两名法警,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什么。
“不是他,严肃两口子!严肃想开枪打我,被他制止了,那枪……”后面出来的刘兴财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文远的手上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猎枪。他不敢置信的四下里看了看,地上除了昏迷的严肃两口子和两把杀猪刀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别说猎枪,就是小孩玩的水枪都没有。
文远的情绪很低落,默默的看着那些法警将严肃夫妇二人铐了起来。这时,法院楼上很多人纷纷打开窗户向下看,办公楼里也陆续出来了一些人,在附近旁观着。刘兴财在依旧昏迷的严肃夫妇身边没有发现猎枪,向着文远走了过来。
“小伙子,你刚刚抢下来的猎枪呢?”事发的时候,刘兴财虽然十分惊惧,但是他却是清楚的看到文远突然冲了过来,抢走了严肃的猎枪。可是现在,枪呢?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猎枪?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他们手拿尖刀,才把他们制服的。”文远轻蔑的看了看刘兴财,摇头否认。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的……”刘兴财围着文远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但是文远衣着单薄,根本不可能藏下什么东西。可是,那么长的一把猎枪,难道长翅膀飞了?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警笛声,110的警察赶到了。在简单的询问了情况后,严肃夫妇被带上了警车。严肃夫妇已经清醒了,由于被几名警察严密控制着,他们挣扎了一番后,似乎认命一般的放弃了抵抗。但是,文远清晰的看到,严肃夫妇被押上警车时,看向自己的眼中那深刻无底的怨恨和无比的不甘。文远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被警察牢牢按住,他们一定会扑过来咬下自己一块肉来。
由于事发时只有文远和刘兴财在现场,又是文远出手制止了犯罪,所以文远和刘兴财也被请到了县公安局去作笔录。文远在表明了身份后,执勤的民警对他异乎寻常的客气。刘兴财知道救了自己的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文秘书后,也是十分惊讶。但是,那无故消失的猎枪,让他始终耿耿于怀。
这起案件到目前来讲,还算不上什么大案,尽管刘兴财口口声声说看见严肃持有猎枪,随后被文远抢走,但是文远一口否认,严肃夫妇又是一言不发,在现场和严肃夫妇身上以及文远身上都找不到猎枪,连子弹都没有发现一颗。没枪就算不上枪案,也就没有多严重了。预审科的警察也只能是给两人做了笔录,就请他们先回去了。
文远离开预审科之后,直接到了刘立国的办公室,一个民警正在向刘立国汇报这个案件。见到文远出现在门口,刘立国让那民警先离开,拉着文远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当时怎么会在法院啊?那个刘兴财说的猎枪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民警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此刻办公室里就刘立国和文远两人,但是刘立国在说话的时候,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严肃儿子的那起案子,刘局应该很清楚吧?”文远情绪依旧比较低落,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却是答非所问。
严果君被杀的案件,当初在公安局预审的时候,案情很快就弄清楚了,童利勇虽然不是蓄意谋杀,但是确实是在殴打严果君的过程中使用了凶器,还连刺两刀,导致严果君心脏破裂而死。毫无疑问,这应该是故意杀人。
但是在案件移交检察院后,在法院审理的过程中,目击证人翻供了,声称是严果君先殴打童利勇,童利勇才被迫还手,慌乱中造成严果君死亡,结果法院据此判了一个防卫过当。
这些刘立国都很清楚,但是有些话却是不好说的。刘立国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文老弟啊,这个案子牵连太广,即便是顾书记,怕也是有心无力的。还好你今天阻止了严肃他们夫妇,不然的话,恐怕这夫妇两人的下场会更惨的。”
“还好吗?我现在倒是宁愿我没有阻止过他们了!”文远冷笑了一声。刘立国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一看就明白了。此刻,他说的倒真是心里话了。
“我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猎枪,估计是那位刘副院长当时惊吓过度,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吧。”文远盯着刘立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刘局,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单独见一下严肃夫妇。”
“见他们干什么?”刘立国不解的看了看文远。
“道个歉。”文远淡淡的说了一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