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我还没生气,你有什么话最好快点说!”裴捷挪了挪宽厚的肩头,不悦的顶开了那一只软软的小手,他闭目,身躯靠在浴室的边缘。
说完话后,他便紧紧抿着嘴唇,沉默的男人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寒意。
他不清楚这麻烦的小兔子又是发生了事情,才会这么可怜兮兮的凝视着他,更是厚着脸皮亲自伺候他洗澡,但这绝对不是她的本意。
她是有事求他了,才会这么安分老实!
肖兔几次话到嘴边,但是瞧见他冷漠的神情参杂着淡淡的怒意,无奈,心里头打起了退堂鼓。想来想去,越是忍着,这心口越是跳动的猛烈。
“我……我想去妈妈的墓地一趟。”
说完后,肖兔闭紧了眼睛,好半晌才又一骨碌的大喊,“可是我不知道在哪里!”
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很明白了。
上次怀孕的时候,她便想着要去祭拜自己的母亲了,只是之后不久便流产了,后来她心情一直郁郁寡欢,所以这事情就搁置下了。
但是这一次,过几个月孩子便要出生了,随着自己的身子越发的沉重,看着镜子中大腹便便的自己,她的心倒是愈加的安定了,这次孩子必定是能平安降临的。
上个月,她去产检的时候,又一次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恨爸爸,可是她思念妈妈。
五岁的时候,正是在她被送来裴家之前,爸爸带他去过那块墓地,但是那时候的记忆格外朦胧,很多事情她都迷迷糊糊的。爸爸让她怎么做,她便怎么做,就连被他扔在了裴家,她都只能承受着,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
如今无论她怎么回想,都已经再也记不起了,小脑门想破了也没有半点头绪,连那块墓地的大致位置她也是不清不楚的。只是隐约的记起,那地方很空旷,离小时候的家似乎不是那么遥远。
“老公?”男人没有反应,肖兔悬空着的手渐渐的垂荡下,他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是冷冷的,可就是不说一个字!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到了哀求他,只要他肯稍稍的派人打探打探,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根本费不了他多少时间。
就得看他愿意与否,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她从小总是隐约间觉得,他不喜欢她提起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她的家人。
“老……老公,我从来没好好看过我妈妈,我只是想……”
“出去。”
裴捷微微拧起眉宇,水面激起了一层涟漪。
冷,那声音冷透了她的心。
肖兔的笑容僵持在嘴角边,羽睫落寞的向下煽动,她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心间涌上了一阵苦涩,慢慢的融化开来。
她料想到的,他或许会不高兴听到她的请求,但他的回应比她预料的冷漠了千百倍……
“老公,我妈妈她,她过世很多年了……我就是想去看她一眼……”
“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她的请求再一次被打断,终于,那酸酸涩涩的痛楚填满了她的胸腔。他即使不愿意她去祭拜母亲,也不必如此震怒相待。
他若是不肯,只要他一句话,她可以从今往后都了断这念头!对妈妈的记忆很浅淡,她还没有懂事妈妈便过世了,之后的岁月中也没有带给她太多回忆,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蜷缩在被窝里,回想着过往的零碎的片段。
肖兔默默的站起身,头脑一阵昏眩,她小心的搀扶着墙壁,一手拖着自己的后腰,才以至于没有昏倒在这闷热的浴室中。
男人背对着她,他并有瞧见她眼中的酸楚和哀默,他闭紧了黑眸,胸口囤积着猛烈的怒焰,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他重重的拍打一下水面,激起了层层波浪!
他披着浴袍,回到房间,床上空荡荡的。他的视线在屋内环绕了一圈,焦急的找寻着她的人影。他清楚,刚才,他的话重了。但他不是故意的,这是他心里依然解不开的一个结,当从别人的口中听到那个女人,当他无意间回想起她,他便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而她,愣愣的站在阳台上,明明是怀孕了,但这女人的身形依旧是这么削瘦。他静静的走上前,从身后将她的身子拥搂住,弯下腰,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嗅着她淡淡的芳香。
当泪水从他眼角滑落的时候,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那一份酸涩,转过她的身子,他不悦的凝住着她满脸忧伤的脸蛋。
哭了!
这兔子,究竟就藏了多少泪水?
“是我说话重了。”捧着她的面庞,他轻缓的舔拭去不停从她眸子中滚落的泪水,语气淡淡的,却不乏疼惜,“别站在这里,当心着凉了,都快生了,这时候可不能放松警惕。”
肖兔将男人推开,瘦小的肩头不住的战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不去的!我连爸爸都不要了,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我究竟是哪里又惹得你不高兴了?”
十多年,她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那时裴捷经常欺负她,简直将她当作一个低下的玩物,她有了委屈也只能肚子里咽。
如今,她的宝宝要出世了,她不免会想起过世已久的妈妈。可他若是不允许,大可以好好说话,她一定是听从他的,他的话,她哪一次不是乖乖照做?
裴捷紧抿的嘴唇略显颤动,他捏握住她隐隐作抖的肩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冷漠的道,“明早我会派人去查,查到了再说。”
查?根本就不必。
那女人的墓地,是他花钱买下的!
他每年都会过去一次,哪怕他强烈的忍着冲动,但依旧不能阻止自己的脚步。只是,这秘密他没有让任何人知晓,当然,更不能让这小兔子知道。
诧异的抬起低垂的脑袋,肖兔那一对瞳仁怯怯不安的转动,“真的?真的可以吗?老公……”
“小兔,你要是再动不动的就哭鼻子,我可真要惩罚你了?嗯?就像在车子里那样……”他用指腹挑起她的下颚,含着温和的笑容,但不失威吓的神色,“为什么每次都这么不乖?娶个老婆回家还得我成天哄着吗?”
说起那块墓地,那是他当年亲自挑选的,十多年来始终有人把守着,就连肖凯没有资格进入。当初,他硬是将走那一盒骨灰,而肖凯就是连碰都没碰半下!
何况她?
小兔子……
是不该去那种地方的。
“谁让你又凶我了?你心情好了就哄哄我,你吼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心疼我呢?”肖兔嘴一撅,使劲扭了一下他的胳膊,“我们小卯要是和你一个脾气,我还活不活了!?真怕生出来的宝宝都随了你……”
听见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可小嘴久久没有停下咕哝,裴捷摇首,孩子不和他一个脾气,莫非是得跟她似的?
那可要出大乱子了!
刚毅的面庞微微的松懈,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进房间内,安放在大床上,“赶紧休息,再闹腾,今晚我可不会饶了你。”
他的眼神平静,却让肖兔产生了一丝迷茫,头枕在他紧厚的腹肌之上,她安然的合上眼眸,“老公,你要是不喜欢,小兔就不去了,反正……反正我是你的人!而且,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去过,我妈妈……她一定也心寒了。老公,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他闭紧了嘴唇,只是冷冷的抿出笑意,抚摸着她的长发,他的心突然泛疼的厉害,“小兔,你要听我话,要听话知道吗?”
他答非所问……
肖兔嘟囔小嘴,没回应他。他口吻中那隐约的哀愁,她或许是没有听出。
这男人实在唠嗑的厉害,翻来覆去不就这点训诫吗?这还没七老八十呢,就整天逮着她叨唠,往后还怎么得了。
“老公……我老公最好了,嗯……”
肖兔抓起男人大手,面色潮红粉嫰,急切的往自个儿小嘴里塞,像头小恶狼一般,含着那一根根手指头舔得正起劲!
她拽着他的手掌,斜眸看了他一眼,男人没有多大的表情,她回过神,又卖力的舔砥着,别的不会,这事情倒还难不倒她。
裴捷将手抽开,这功夫哪里有心思享受,“我的手指头好吃吗,嗯?行了,别捣蛋!给我尝点甜头,又不让我爽快,你是成心要把我憋死!?”
他拧紧了眉头,将湿湿的手掌往她小脸上蹭了几下。被他训斥了几句,只见她那红润的小脸瞬间松垮了下来,水润的眸子里满满的哀怨。
大着肚子还这么不安分,她不乖,就得被挨批!这种行为,绝对称得上引诱了,可做半套的事情,他可不稀罕!
她愣愣的眨着眼珠里,今晚上她这小嘴格外的甜腻,“老公……你哪儿憋着了?小兔帮你啊……不是说了吗,今晚我来服侍你。”
他气得差点从床上弹跳起来,小兔子真是越发的皮厚了,这话明摆了是故意激起了男人的欲火,“兔崽子!敢玩到我头上了?”
肖兔才探出的小手立马收了回来,粉润的脸蛋气鼓鼓,是觉着尴尬了,她可是想着讨好他呢,哪知道这男人根本不领她的情。
真不明白她要怎么做这老家伙才能够心情舒畅!?
她不肯的时候,他非要逼着她给,这结果就是进医院被医生数落了一番,可她好心温顺的想要伺候他,他却又要摆起了脸色。
半晌,他没什么动静,她只好又挪着身子,往他后背不停磨蹭着,声音委屈且细弱,“老公,老公啊,你转过来。”
无缘无故,他这生的哪门子气!
肖兔一声咕哝,脑袋使劲顶撞着男人的后背。
裴捷侧过身子,扬着浅笑,淡淡的应道,“又撅着嘴干什么!是不是怪老公没喂饱你,嗯?小兔,你听话,等我儿子落地了,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虽然她不肯做检查,可他的心中还是认定了那必然是个儿子,倒也不是他重男轻女,可那么大的家业总得儿子来继承。况且,他毕竟是这把岁数了,能点眼见到继承他的事业的儿子,也是了却了他的心愿。若是个女孩,他心里不免会失望,可既然是他的骨肉,他照样会疼爱。
“什么儿子呀,我有正经事要和你说。”小嘴嗫嗫道,她吃力坐起身子,躺靠在床头,那纤细的嫩手攀爬到男人邪肆意的面庞,轻柔的摸抚着他刺刺的胡渣,“我想好了,等小卯出生了,我就待在家里一心一意照顾他。学校呢,我可以先不去,反正我也已经落下这么多了。等小卯稍稍长大了,我可以再去外边充实充实。还有,老公啊,玉嫂她年纪大了,在我们家又帮了那么年的忙,也要让她想想清福的,她又没什么亲人在身边,我们一定要照顾她的,以后的家务活我可以帮着她做的。呵呵……我和小卯,以后我们天天在家等着你,再也不叫你操心了,你说好不好啊?”
语毕,她握住着他的大手,凑近自己的唇瓣,拖拉着粉舌,含着那几根指尖又是轻舔了好几下!然后眯起了透亮的美目,对着他憨厚的笑了笑,嘴角边挂着一丝晶莹的唾液。
妖媚……
玉嫂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如前两年那么硬朗了,她早前就察觉到了,只是因为自己怀孕的关系,所以目前还得接着麻烦她,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玉嫂是和老爷夫人是一般大的,如今那两位老人走了,她不免会担忧起玉嫂。小时候就听玉嫂说起过,她很小就来裴家做下人了,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深得老爷和夫人的信任。只是她也许是太终于裴家了,她这一辈子都没结过婚,更是没有任何子女。
说来,也挺凄凉的。
而宁宁年纪这么小,细算起来比她都足足小了半年,她必定是和她一样,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她要是一生完孩子,又嚷嚷要去念书,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不仅是裴捷据对不会答应,她自己也没这脸将孩子扔在家里。
裴捷眼神含着疑惑,不急不慢的瞟向这女人……
这张小嘴里是裹了多少蜜糖!?不止是这小嘴这般的甜腻,脑袋瓜也是清晰了不少。这些事情她要是能早些想明白,他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费劲心思不让她去学校。身为一个女人,本就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她这会儿倒是弄清楚了,也不算太晚。
可这突如起来的转变,让他看不明白了,他只不过是答应带她去墓地看上几眼,可这小兔子却是转了性?这小嘴叨叨不停的咕哝,说每一句话都叫他满意极了。她要当真是这么懂事,他兴许能延年益寿呢!
“老公,你的手怎么这么糙呢?嘿嘿……小兔给你捏捏。”澄澈的脸庞洋溢出笑容,她耐心十足的掰弄着他的手指,眼中泛出了心疼,“这几个月我老公真是累坏了,又要管理那么大的公司,还得每天晚上照顾我。等小宝宝出生了,你也好松口气了。”
裴捷依旧是不语,挑了挑眉,眼里闪烁着精光,小东西怕是又在谋算着呢!
只是他的心头一阵酥软,手掌被她玩弄在双手间,软绵绵的指腹触摸着他粗粝的掌心,一股热乎乎的气息蔓延开来,他身躯忍不住怔怔的。
他伸手,抹去她嘴边残留的唾液,经历了不少事情了,可她依然怀揣着懵懂的心,说再多忧心她的话,这小兔子也是听不进去的。
肖抓着他的大手,轻抚住自己隆起的腹部,那水润润的唇瓣慢悠悠的蠕动着,“小卯,以后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可别像妈妈这样总是三天两头惹爸爸不高兴了。你知道爸爸多疼你吗?只要你有一点点动静,爸爸就急得直上火了。”
说着话,她时不时的瞟他几眼,泛着心虚,她都这么讨好了,他那张脸依然是不温不火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男人粗眉一横,幼稚!
许久,他终于是听不下去了,这苏苏麻麻的话说得他这大男人心头一阵燥热,“你倒是还知道!?那为什么还总是给我惹麻烦?怎么当妈呢!”
“以后不会了,老公……”将他食指包裹在她的掌心中,她缓缓的倾斜身子,朝他怀里靠去,“老公,你真好,以后小兔一定听话。”
“得了,少往我脸上贴金子!你这脑子只要别犯混,我也能省下不少气力了。”裴捷嘴角扯高着,这话听着当然顺心,可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比谁都了解。
只要她一喊“老公”,他这心便软作了一滩水……
既然娶了她,他早已做好时刻替她擦屁股的准备,小兔子年纪也不小了,可还是不知险恶,他多当心着点便是!
别人想着法子着要坑害她,多半也是因为这是他的女人,周家那头算是暂且消停了,可他弟弟那边,他心里却忽然没了底。几个月前,裴驿警告过他,要他看紧自己的女人,只是后来他那边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可这暴雨前的平静是最让人心神不宁的。不怕别的,只怕有人成心用小兔子来要挟他。
前阵子,他特地让邹振宇去安排了几名信得过的保镖,必须是训练有素,并且绝不可能叛变,看来这事情也加紧才行,再拖下去小兔子就该分娩了,到时,他这里乱作了堆,而裴驿准会趁火打劫!
裴驿那小子不是沉得住的性格,要不然,他当时也不会一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说到底,就是眼红那份继承权了,对于老头子身后留下的那份遗嘱,他恐怕是百般不甘,可白纸黑字的法令条文在,他当初也没有实力明着从他手中抢走任何东西。
漆黑的卧房内,他紧紧拥着她瘦弱的娇躯,一个周韦彦就能将他逼得怒火肆意,自从认定了小兔子,他的心越发的经不起折腾了。
他仿佛,真是苍老了不少……这把老骨头,经受了太多的沧桑!
“老公,你知道吗?我妈妈她可漂亮了,要不然怎么能生出我呢?”安静在依偎在他怀中,她不由得回忆着妈妈祥和的面庞,模糊的,淡淡的,可还是有些影子的。
他的身躯煞那间变得僵硬,暗忍着某种情绪,一双冰眸褪尽了光泽,黯然而冷淡,他的拳头更是已经捏紧了,“别说了,睡觉。”
“我睡不着呢,老公,你听我说说话好不好?”她努努嘴,说得正尽兴,“要是我妈妈在,我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可惜……我总是记得不是很清楚,她的摸样一直都是含含糊糊的。”
他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身躯向另一边靠去。
这话题,他显然是不愿深谈,也不愿从她的嘴里听到任何关于那女人的事情!
可是肖兔却是误解了他的心思,紧贴着他凑到他身后,“老公,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小的时候,你不总欺负我吗?我也没说错。不过现在,现在当然不一样了。”
说起她的家人,裴捷总会板起面孔。
她原本以为,裴捷只是憎恨她的爸爸,至于那过节可能是因为钱的关系,至少到目前为止,她都是这么说服自己的。钱,怎可能单单只是为了钱,只是她不愿理深究那么多。裴捷若是不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问起。
可至于她的妈妈,在她那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又能和裴捷有什么关系?但是她隐隐的察觉了,裴捷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妈妈”的话语。
轻轻推搡着他的臂膀,他沉默了好久,她才渐渐的意识到这男人是真的生气了。
她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哀求,“老公,你别这样。小兔向你保证过的,我会好好的跟在你身边,我谁都不要,就是认准了你的。明天……明天我只要去墓地看一眼,我想让我妈妈看看你和小卯……只要能看上一眼,我以后就都不去了,以前的事情我也不会再想了。”
回应她的,只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