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我跪下行礼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见我没了下文,便问:“在干什么。”
“回王爷,”我犹疑了一下,“觉得,闷得慌,就出来了。”
“那你跟见了鬼似的跑什么。”
“我去了琅秀殿,急着回来,就跑了。”见他没有说话,于是继续描,“有些东西落在那边了。”刚出口又后悔万分,这话怎么也说不通的。
“说谎。”他果然是不信,声音虽低沉但是掷地有声,“奴才刚入夜时才回说你移居宁宜阁,这才多久,你已经走完一个来回了?你落了什么东西。”
这次是没有办法说了,我手里什么也没有拿啊。
我沉默着,算是默认了我没有说实话。
“再编,编的能骗得过去时再来找我。编不好就在这一直跪着。”说着竟像是就要抬脚走人了。
“王爷,”我慌忙地抬头,“我去暗秀坊了。”
他显然愣了一下:“东面那个石屋子?”
“嗯。”
“去那干什么。”他问。
“母亲和哥哥送我地东西。我就埋在那里。我想拿回来,可是走到那林荫路上实在害怕,就又回来了,怕遇上人所以才跑的。”只能照实说了。但愿他不要再细问。
“就这么个破事儿,值当地非扯个谎吗。”他顿了顿又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明日我叫人陪你去。”
“王爷,我想今晚……”不能再拖了。说不定夫善就快要被运出城了。我准备今晚一定要拿到那些饰物然后找集安带我去贡布府地。可是此刻又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支支吾吾。“我想今晚就去。埋得挺久了。”
“什么东西非要现在挖。”那总是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似是又冒出来了。
“是母亲贴身戴的,总埋在那里,我晚上想着就睡不着。”这话也是有些令人起疑的,但是我找不到更好的说法了,心想着就这样吧。
还好他未再深究,有一阵子没说话,然后疲惫地叹了口气:“起来吧,我跟你去。”说着就朝着通向暗秀坊的方向先走了。
我这边也慌地忘了谢恩,便匆匆跟上他。心里有些后怕,竟然搬动他来跟我干这莫名其妙的事儿。
那条路还是阴森森的,她们似乎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地躲起来了,在幽阴的角落暗窥着我们。
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常执刀戈,久经沙场的人,本身就带着一股子杀戮的血腥,鬼魂是不敢在他们面前现身的,所以他们也从来不会害怕鬼魂亡灵什么的。比如我的父亲和哥哥就都不怕。
“王爷。”我又跟紧了几步,轻轻唤了一声。
“讲。”
“您怕鬼吗?”声音小的几乎就只有我自己能听见了。
他没有回答,转过脸看着我问:“你怕?”
然后还没等我说话便向我伸出手。
我小心地将手放进他的手中。
他的手,每一处指节都透着一股子刚劲,被这样的手握着,很安心。但同时又隐隐担心哪一天反会被他捏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竟会突然萌生出这样如同对将来的预知般的感觉。
有些失神。
还在失神着,就到了暗秀坊了,我又看见了那个地方。
有些不一样了,挂着的字符没有了。
屋子的门被横七竖八的木板钉了一气。
为什么要将这里封死。
我正发呆,忽听见他问我:“埋在哪儿了。”
我带他绕到坊后,那一大片缜密纠结着的荆棘簇拥着一扇窗子,我指着那窗子下面说:“就在那儿。”
他抽出随身的剑,剑身出鞘的声音如同划过山间湖波般清冷鸣响,凛凛寒光令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闪了几步。
那些固执地交织缠绕,面目狰狞的生灵,在那剑下被生生砍断,折落下来,狼藉的残骸被他踹向一边,一条可以过人的小道铺陈眼前。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得让我心惊,并且害怕。我又一次萌生了幻想的画面,仿佛那些被踹开的不是枯枝,而是人的尸骸。
我恍若切实地看见了哥哥跟我描述过的,长空硕在战场上时那残忍利落至精纯的杀戮。
可是我竟然要嫁给这个人了,瞬间弥漫的恐惧,在那一刻沉沉压上了我的心头。
“埋在哪儿了。”他又问。
我这才发觉他已经走到那扇窗前了,目光正看着我。
我匆匆地走过去,凭着记忆指了指一个地方:“这儿。”说着就要用手去刨。
却被他挡开,他将剑倒过来,用剑柄插进土里一撬便铲出一个小洞,可能是我的估计不准,那洞最后被扩大了不少才找到。
一支玉簪,一支镯子,一副耳坠。一件不少。
我小心地擦了擦收好,他已经站起来了,将剑插回剑鞘,低头看了看我问:“明明害怕,怎么还埋到这儿来?”
“不是专门跑来埋的,我在这被关过,当初送饭的麽麽要收走我们随身戴的饰物,我就埋在这儿了。”
“你被关在这儿?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刚来呈国不久,在南华殿第一次见到您之前,一直都在这儿的。和好多人一起,因为不是真正的王族血统,糊弄了大王。”我答,却暗暗心惊他怎么竟然不知道。
“这怎么都钉住了。”他问。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赫然发现这窗户竟然也被层层叠叠地钉了好多的板子。
“不知道,”我怔怔地摇摇头,“原先没有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呈宫的事情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反问起我来。
他扬起手,几下便将其中几条钉死的板子硬拽了下来,发出“咔咔!”的脆裂的响声。
终于露出一掌宽的缝隙,他向里面望着,目光从一头慢慢扫向另一头。
他的神情在月色下渐渐沉凝,我相信他肯定看见什么了。
禁不住由恐惧所致的好奇,我踮起脚,两手撑着窄窄的窗沿,好不容易将头凑向那个缝隙,却忽然有一只手猛地盖住我的眼睛。
“谁让你看了。”他低喝了一声,一只手忽地盖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将我的肩一扳便强揽着我离开了那窗子。
回去的路上,我记得,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很沉默的样子。
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究竟看见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