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收起了面对他的王妃们时的温魅的笑脸,然后问我:“叫什么啊?”
我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难道他忘记了,那天在朝华广场的时候,他听见了太监叫我的名字,当时他还问我:“你就是蔷薇?”那时我还奇怪难道他认识我。请用 访问本站现在看来完全是我多想了,他不记得我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的身边这么多如花美眷,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个不人不鬼的我。不过我今天成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他所赐。
“叶蔷薇。”我回答。
“蔷薇?哦,是你啊。”他好像有点恍然想起的样子,然后又不敢相信地打量了我一番。呵呵,看来不是不记得我了,而是没有认出我,他记得的是那日在朝华宫前,面见他时衣着光鲜的我。
“叶威是你的父亲吧。”他问。脸上没有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惊讶,而是换上一副冰冷的神情。
“嗯。”看来,他确实早已清楚我们这些假王女的身份。
正在这时,那暗红色的帘子动了一下,我的余光看见,方才那掀帘子的公公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禀到:“大王,韩决有事要报,不知……”
“让他进来。”呈王的眼睛倏地从我身上移到那帘子上,从外面进来一个甲士。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很多的路。
“大王,”他跪下行礼,然后禀到,“扈阳驿站扎西措将军特派属下韩决来禀,硕王爷已过了扈阳了,只身一人,未带多余兵马。回朝的大军听闻也已过了兹合。”
呈王果然是警惕着长空硕的,连他的整个行程都有人在监视。
呈王沉思了一会儿,挥了手:“下去吧。”
然后转过头来看了看旁边地苏绫鄂,那绫鄂公主看见呈王看她。也低了头。心虚地不会掩饰地样子。
呈王托起她的脸又对上她地眸。强行她看着自己:“硕来跟我要人了,你是跟着他走还是留下来啊?”
一句话未落,绫鄂公主忙从榻上起身跪在呈王面前:“妾之身心早已归属与大王,不知大王这话为何意。”
他一笑:“你若是还心念于他,我不会为难与你。嗯?”说着将那支托着她的脸的手一紧。
绫鄂公主地泪委委屈屈地从那眼眸中掉出来,落在他地手腕上:“大王。绫鄂纵是死,也是大王地人。”
呈王顿时松了手,将脸凑近一些说道:“你不会死的。我还没有叫你死,你就不能死。”说着便将她的腰一揽,公主的整个人便偎在他的怀里。
谁知此时,他又忽然想起我来。
“叶威的女儿,”他思忖地说,“当年叶威将我呈国二十万大军葬于落河谷中,今天他竟敢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呈国来。”
我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情,父亲从未对我提起过。随之心也一凉,父亲竟然在这样的时候将我送到这里来。
“既然来自瑶国,应该知道泾纨的那个关于晋水的传说,听说美若天上传来的佳话,可惜我未曾听过。”他说。
“听过。”
“讲来。”他命我。
这个传说,是母亲讲给我的,第一次听闻的时候,我才十岁。后来就期盼着,自己也能有那样一段刻骨的爱恋,哪怕余生都陷入无望的等待,也无怨无悔。
那是泾纨流传已久的故事。是讲泾纨有静女,她的丈夫征战沙场,多年不归。她便常到晋水边遥望,等待着丈夫。有人告诉她丈夫已经战死,她不信,竟日夜不离晋水半步。后来为了看得更远,她攀上浔山的顶峰,和晋水遥遥相望,不久便死去。身体变成一尊石像且每年长高一丈。年复一年,便成了现在浔山顶上那方撑天的巨石。每当夜晚,都会有人听见那流传久远的古曲在晋水上回荡。古曲正是静女当年盼夫所作,其名即为晋水。
“那曲是绝美的吧?”他问我。
“是。”我答。
他笑了:“何以见得?”
“母亲跟我说过,只有绝美,才能响彻云霄,那终日挂念却远在天际的人,才可以听见。”
“来啊,给蔷薇姑娘取琴。”他命道。
于是便有宫仆抬进一把古琴放于我的面前。
“大王,我不会弹那首曲子。”我是真的不会,只是听赵裳在暗秀坊唱过一次。
“来自瑶国,竟然连这么名气的曲子也不会吗?”他眯起眼睛问我。
“真的不会。不骗你,我只是听过传说。”我有些慌张地解释着,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冷笑:“生在瑶国,连个《晋水》都不会弹,那你要这双手有什么用。”
这话听得瘆人,那些王妃都在看着我,眼神恐惧。
我无措地站在那架古琴前,是不是,该来的总要来。
谁知赵裳突然跪了下来:“大王,如果大王想听《晋水》,赵裳可以谈给您听。蔷薇生在瑶国都城,她是真的不会弹。但是赵裳会弹。”
他问:“你叫什么?”
“民女赵裳。”
“赵裳,来自楚国,如何会弹泾纨的曲?”呈王问。
赵裳见他情绪稳定了,声音这才有了轮次:“民女其实是瑶国人,生于泾纨,长于泾纨。那日,随姑妈去楚国探访亲友,却被楚国的宫廷侍卫抓了去。后来就被送到这里了。”
瑶国人?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这样看来,她总是与我亲熟,总是想念泾纨,可以将《晋水》唱得那么动人心魄,便也不奇怪了。
“楚王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啊。”他像是自言自语。
我的心越发凉下来,说不定,赵裳救我不成,自己的磨难反倒会加重。
但是呈王倒是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改口问:“既是来自泾纨,应该可以弹出最纯澈的《晋水》了吧?”
赵裳一叩首:“愿为大王献曲。”抬起头来,我看见她脸颊处还有伤痕,应该是刚才被那侍卫所伤,想来心下不由一酸。
“这样看来,楚王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不然,本王恐怕又没有机会听闻那天籁之音了。”呈王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又略带上了笑意,吩咐摆琴。
风萧瑟,琴音凄然。千年的哀怨从十指与琴弦间袅袅升起,又凄凄落下,绕过高大的宫柱和翘耸的飞檐,如雾气般氤氲,如秋雨般悲凉。她合着那琴音轻唱,双眸似乎透过了这大殿,这厚厚的宫墙,飞向了她的故乡:
晋水汤汤兮山巍巍,越鸟巢南兮君不归;
晋水汤汤兮雨凄凄,妆泪阑干兮箜篌泣;
晋水汤汤兮风萧萧,辗转悠哉兮君不知;
晋水汤汤兮路漫漫,吾心念君兮战甲寒。
这词我曾在暗秀坊中听她唱过,没想到伴着琴音,会如此更添灵韵。这是我瑶国的曲子,唱着的是我瑶国最美的传说。惊了呈王和那一应美眷。
我本以为,这支曲兴许会改变赵裳的命运,呈王他即使再凶残,也会被感化吧,多美的曲子啊。
泾纨出美人,天下皆知。赵裳,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泾纨女子,她的美果真是有着山清水秀之色,不是这宫廷里的媚香。也是第一次听到泾纨女子的琴音,那纤纤十指便是舞于琴弦上的精魂。可是,这一切竟就成了最后一次。
呈王毫不吝啬地赞赏本还让我心生希望。可后来他竟问身边的老公公:“占海,我记得先王是不是最喜欢听泾纨的曲子啊?”
那被唤作占海的公公忙点头称是。
“父王生前,本王没有进过孝道,现在也应为时不晚。就将这赵裳姑娘送给他吧。”
我猛地仰起头,直直地看着他。赵裳起身,只微微屈了膝。
呈王看着她问道:“临行前还有什么心愿啊?”
在呈国,祭奠先王的祭妃可以提出自己的一个心愿。赵裳不知道这个,她惶惑了一阵,摇了摇头。
呈王挥手,占海便撩开帘子示意了一下,上来两个侍卫将赵裳带了下去,她临走时似乎都还没有缓过神来,看了看我,恍恍惚惚的样子。
我能猜到,她会被投到晋水中去,因为据说当年呈国先王长空赤天在宫变中被刺死后,尸骸就是被扔进晋水中去了。
赵裳走了。
我望着那把古琴,轻轻捏紧了手,等待着他对我的处置。
却听到呈王吩咐:“把这个丫头关到牢里去!大王我今晚要玩儿乱世!”顿了顿又说:“估计我们的硕王爷今晚也该到了,真是热闹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