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回 验画
作者:成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26

罗城街面上热闹纷呈,只是薛恒贵等人去的晚了些,那些踩着高跷的,耍着杂耍的,舞龙舞狮的都散了场。.只有街道两边的买卖人依然生意兴隆。

三人在路边摊点叫了几碗面条,呼呼喳喳地吃了起来。

司徒安吃了一半,就不吃了,从怀里掏出半块软而不化的麦芽糖,咬了一口,道:“还是这个甜!”

薛恒贵道:“哟!有钱的主啊!看来,这顿面条有人请了!”

司徒安忙道:“别别!临出来时,父亲就给了我一块小碎玉,已经快到我肚子里了!”

薛恒贵道:“那你还吃面,就不怕没钱付账?”

司徒安砸吧砸吧嘴,道:“有你们二位大哥,岂能叫我这个小弟饿了肚子!”

薛恒贵笑着道:“嘿嘿!你还真不客气!”说罢,便往怀里摸索。

司徒锦忙道:“恒贵,我来付吧!”

司徒安忙道:“别介!大哥,就让恒贵哥哥付嘛,他可是咱的薛统领家三公子,咱可跟他没法比富。”

薛恒贵听言,伸进怀里的手重新掏出来,双手抱胸,道:“嗨!我还不付了,我看你怎么着!”

司徒锦笑了笑,道:“我付,我来付!”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环状翠玉。

——这东平洲无有银矿,但盛产翡翠等名贵玉石,离岛北方有座连绵近百里的山峦,整座山峦皆为成片白玉的构造,那海湾的“望明碑”所用石材便是出自此山。而山中翡翠之类的名贵玉石也产量颇丰,东平便以翠玉作为交易的货币使用。一般都被打磨成环状,可用布绳子穿成一串,未经打磨的便是碎玉,也可作为小面额货币通行东平。当然,那盛产玉石的山峦便是政府所有的禁山,平常百姓是无权前去开探的。

付过面钱,三人正想离开,旁边一名书生模样的人走向前来,道:“几位小哥,一看便知几位乃是识文断墨的高雅之士,小可不才,有件好物件儿,请几位给予评赏,若看中了,随便使些碎玉子儿,权可得此稀世憾物!”

薛恒贵道:“哦?是什么好物件,拿出来瞧瞧!”

那书生从包囊里取出一个黄色的包裹,打开包裹,露出一副卷轴。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卷轴的一角,露出一枚章印,上有篆书的四个字:岚枫居士。

薛恒玉眼睛一亮,道:“岚枫居士的书画?”

那书生赶忙赞道:“果不其然,几位真是识货之人!”

薛恒玉道:“可是岚枫居士的真迹?”

那书生道:“怎会有假,此乃我家祖传,若不是家逢难事,小可实难忍心卖出。”

司徒安道:“遭了什么难事啊,岚枫居士流落在民间的作品可不多见啊!”

书生道:“这还用说嘛!此乃珍品也!我本是南海府人士,去年秋天,家乡遭了海啸之灾,大半个南海府都被海水吞噬,我家中亲人皆遭逢大难,留我一人苟且偷安,本是想依靠一点文墨写些个书画变卖,以图果腹,然,我辈无名之人,自负有才学满腹,却无一人知赏,实在无法子了,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薛恒贵点头道:“嗯嗯!你且展开,我们好仔细看看!”

书生忙道:“此地人多眼杂,此等稀世珍品悍然呈现,多有不便,我们找个僻静之地,细细观摩如何?”

薛恒贵站起身,道:“好,咱去品摩一番。”

几个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那书生便将包囊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展开了画卷,露出了小半幅画卷。

不想,刚刚展开到一半,司徒锦便道:“不用看了,赝品!”

那书生急道:“这!这从何说起?”

薛恒贵看看司徒锦,道:“这么快就能下结论?”转而对那书生道:“你再展开一些!”

那书生忙要展开,不想却被薛恒贵按住手臂。薛恒贵道:“不用看了!此乃赝品不假,真品不真!”

那书生有些生气,道:“看来,是我看走了眼,尔等非是识货之人!”

薛恒贵问道:“且慢!此画作乃是岚枫居士被监禁前的最后一幅作品‘云锁秋山图’,对么?”

书生答道:“正是!”

薛恒贵哈哈大笑,道:“谁不知居士的最后这副画作在她入狱前被炒家的兵士付之一炬了!你也太能仿冒了,为何偏要仿冒这一副,何不仿冒另一幅,可信度还高一些!”转而对司徒锦道:“锦哥哥,都说你才华横溢,果然慧眼独具。还未露出画作题联,你便已经知道这是‘云锁秋山图’了!”

那书生哈哈大笑道:“尔等狂妄,笑煞人也!请问,既然‘云锁秋山图’百年之前已然被毁,那你们可曾见过真迹?如何知晓这便是‘云锁秋山图’?又如何辨别真伪?”

薛恒贵道:“你还别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岚枫居士所作字画,落款之处均是字号配以章印,唯独这‘云锁秋山图’,只有章印,无有名号之落款!”

那书生浅浅一笑,道:“看来你不是装懂,确实还算是有所了解,可惜呀!只及皮毛也!”

薛恒贵道:“此话怎讲?”

书生道:“天下间有许多稀世宝物,人言已然失却,只因后世未见。岂知其间辗转流离,继而面世之作不在少数。尔等不晓此理,却将一些流传之事作为史实加以推断,还言辞咄咄。岂知已是贻笑大方了!”

薛恒贵道:“哦?那你如何证明此乃居士真迹?”

那书生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家本为。。。。。。”

“别编了!免得再招人耻笑!”司徒锦不等对方说下去,便出言相驳。

薛恒贵亦是笑着阻拦,道:“锦哥哥!别拦着他呀!让他编呀!我觉得挺好玩儿的!”

那书生见此景,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尔等轻率之人,妄为相识!”

司徒锦道:“你不想听听我等为何说此作乃是赝品的缘由吗?”

书生道:“不想听,无非是以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为依据加以推断,不听也罢!”说罢,便要卷起画轴。

司徒锦道:“那好,我今日叫你心服口服!”说罢,便走向前,按住对方的手,道:“我没有见过‘云锁秋山图’,当然也就不是从这层上去辨别!”言毕转头对薛恒贵道:“恒贵弟弟涉猎广博,对于古今名作亦是知之甚广,一眼便能看出此是‘云锁秋山图’,我便是没这个本事,但我是依据画作笔触加以定论,此非出自岚枫居士之手!”

那书生听此言,倒是也不急不躁了,所幸将画作摊在地上,自己一**坐在一旁地上,道:“呵呵!那好啊!我倒要听听您的得高论!”

司徒锦俯身,手指画中云雾,道:“单说这云雾的处理,便是与岚枫居士相距甚远。自古描绘云海,无非是以旁景加以烘托渲染,留白后方显飘渺之像,或者也有直接以线条勾勒丝缕相扣,绕而不断。而岚枫居士创新独到,以泼墨形势将云雾表现得层层叠叠,似是远近尽显,这便是后来的‘岚枫派’所用的最常见的渲染方式。只是后来人在云雾处理上过于精细,以求达到立体而全面的效果,却失去了那份随心而欲的豪爽。你看这一幅,在云雾的处理上,虽然也是用了泼墨之法,但看似差之毫厘,实则失之千里,在每一处墨迹未尽之处,又用笔加以重新着色,期盼以假乱真,实则画蛇添足。另外在与群山的过渡之处,为了凸显群山的飘渺,故而仔细打磨了每一处深入云海的硬笔调,煞费苦心的纠缠于意境,与岚枫居士所提倡的不计笔锋,不理脉路相距甚远喽!”

薛恒贵听罢,拍手叫好,道:“锦哥哥评得精妙,将岚枫居士的书画特点都尽数言明,好生了得啊!”

那书生听得也是没了声响。

司徒锦继道:“最为不堪的是此画作对树木的处理。都说岚枫居士一生坎坷,这幅‘云锁秋山图’乃是她得知了自己要被收监的最后一作。居士描绘秋季,万木凋零,偶有树叶未尽,于风中挣扎,那是居士一生写照。叶可为风而落,亦为为风而变得坚宁。区区叶干,坚忍不拔,与狂风做斗争,那便是要将笔力使于叶干,特别是与枝干的连接处,树叶随风舞动,动感非凡。而你看你这一副,纠缠于树叶的处理,丝毫不去理会树叶与枝干已然脱节,该随意之处你不随意,该悉心研磨处你不研磨,真乃拙劣之极。岚枫居士虽为女子,但豪气干云,其气度不让男子,而在心理上又具女性之细微体察,模仿者若不晓这一点,胡乱模仿,便是对居士之大不敬也!”

那书生听得,额头冒出豆大汗珠。

薛恒贵道:“惭愧,惭愧呀,我跟随先生学了一年岚枫派的字画,却不能说出此中意味,惭愧之至也!”

司徒锦站起身,道:“恒贵弟弟,你的岚枫派书画已经渐入佳境,对于岚枫居士的画作赏析更是比我高出不知多少倍,我便是不能相比,只是此人做法太过恶劣,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书生木讷半响,突然操起画卷,一下子便撕作两半,转而掩面哭了起来。

众人未曾提防,惊愕无比,问道:“你这是何故?”

那书生道:“花了足足三天,细心研摹画作,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得些碎玉以求温饱,怎料遇见真人,将居士气节尽道。寒窗十载,愧对先祖也!”说罢,便大声嚎哭起来。

司徒锦道:“这是你自己作的?”

那书生道了声:“拙劣之极,拙劣之极呀!”说罢,摇头不语。

司徒锦道:“诶呀!实在是不知情,请恕我言语过激了!其实这幅画作虽不及岚枫居士亲笔,但也是上作了,能画出这般意境,非十年之功不足以成了!”

那书生站起身,道:“罢了,罢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后再不为此等不为之事!”说罢,转身便要走。

薛恒贵一把抓住对方,道:“看你虽是身着学士之衣,但见早已褪色,想来是只这一件衣物,洗了又洗。做学问本就不易,更要耐受困苦饥寒,就更是不易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些玉片,交予其手,道:“这些钱你拿着!买些食物和衣物吧!”

那书生摇摇头,道:“虽是贫困,但还算晓得廉耻,已经做了不堪之事,岂能再下作如此呢!”

薛恒贵一把将玉片塞进对方衣襟里,道:“好啦!你也不容易,况且,我是惜你确实有些才华,只是时不待你。你且收下当个底子,而后再回去专心研习,将来或可成为一代能者。”

书生听了此言,眼圈红了,顿了一会儿,拱手道:“小哥恩情,钱某没齿难忘。”

司徒锦道:“哦!你姓钱,我复姓司徒,单名一个锦字,今日也算有缘,待日后若能相见,我们再论文章。”

书生亦是还礼,道:“小可姓钱,名上清,今日承蒙恩惠,上清来日再报!”

薛恒贵和司徒安各自通报了姓名,目送钱上清转身默默地消失在了街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