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大小姐被一阵摇晃猛地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个轿子上,外面的唢呐声,静静听来,竟有些凄哀婉转,掀开轿子的小帘往外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真切,除了轿子旁边的随行。
随行穿着一身大红颜色的衣服,脸上遮着一块白布,本该有些喜庆的颜色,在他随着唢呐声而变得诡异的舞姿和夸张的跳动下,平添了几分恐怖。轿子并不平稳,时常会有大的颠簸,她只能撑住轿子两边,尽力让自己不要被颠出去。
除了唢呐声,这里一片寂静,她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头上还盖着一条红盖头,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欣喜,似乎是知道自己这是要去见谁。
轿子行进了不久,便突兀地停了下来,似乎是和什么相撞了,唢呐声也戛然而止。镜婷愣了一下,悄悄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去,只见黑暗之中,前面站着一队发丧的人,白色丧服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中间抬着一顶黑色棺材。
轿子开始继续颠簸,旁边发丧的队伍也开始绕着他们转圈圈,虽然穿着白色的丧服,脸上却带着一块红布。就在镜婷感觉不对劲时,唢呐声又重新响起,一阵剧烈的撞动之后,她感觉似乎是什么东西穿了进来。
轿子颠簸的更加厉害,唢呐声也听上去更起劲了,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低头看了眼自己坐着的地方,从原本柔软的红色垫子,变成了坚硬的黑色木头,这感觉就像...就像是坐在了棺材盖子上一样。
她有些膈应,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轿子继续行进着,走了一段距离,帘子外面的随行也变成了红白交杂,跳着诡异的舞蹈,没有人说话,除了唢呐,就只有大小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轿子停了下来。镜婷掀开帘子,发现面前是元郎家的府邸,她穿着一身喜服,指甲也变成了长长的红色,头上顶着繁复而沉重的头饰,俨然是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子,若是不看这诡异的时间和周围人的装扮的话。
镜婷小心翼翼被别人扶了出来,由于盖着盖头,此时只能摸黑凭借感觉走,也幸亏她在这府里已经待了很多年了,没有摔倒。这里依然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唢呐声还在不断吹着。她只能看着脚下,被人拉着走。
这方向,隐隐约约是厅堂的位置,走到厅堂门口时,才略微有了些许光亮,红灯笼映照着,昏暗而又压抑。镜婷被禁锢着双手站在那里,周围依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能看出厅堂里面有很多人。
很快,就有几个人架着一个穿着新郎衣服的人进来了,等那人靠近时,镜婷本来恐惧慌乱的心,马上平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轻唤一声:元郎。平静的厅堂这里突然狂风大作,风吹落了镜婷的红盖头。
她朝旁边看去,元郎穿着新郎服,眼睛变成了两个空洞,皮肤也皱皱巴巴的,看上去像是被吸尽水分的人干,被涂抹着厚厚的一层脂粉,看上去有着诡异的苍白。此时正被几人架着,除了他们两个,在场的所有人都身着大红喜服,脸用白布遮着,或者身穿白色丧服,脸用红布遮着。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声响起,唢呐声停了下来。本来围着他们转圈的人也站在了一旁,都死死地盯着他们,看的让人毛骨悚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镜婷转过了身,看到了在厅堂外面摆放着的棺材,元郎也被架着转身,两人认真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镜婷再次转身,发现在主位上却是两堆粉末,她不明所以,仔仔细细地拜了拜之后,心中也有些悲伤,那年她嫁入府里时,远没有现在这样隆重,哪怕此时如此恐怖和反常,但她也觉得知足。
看着身边不人不鬼的元郎,一滴清泪落下,随着那声音再次响起:“夫妻对拜!”元郎突然挣脱开那几人的手,僵硬而艰难地转过身,镜婷惊愕地看着他,元郎露出了一个略显诡异的微笑,两人更加缓慢地完成了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周围的人推搡着,把镜婷送到了棺材旁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阵黑暗和压抑感笼罩了她,身边躺着元郎,她侧过身子,贪恋地抚摸着元郎的脸,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
“元郎,看,这也算是我们真正的成亲,我最大的遗憾,就是那年没能和你有一个隆重的仪式。”棺材缓缓上升,似乎是被人抬了起来,在颠簸之中,镜婷抱住了元郎,依偎在他身边。“虽然现在不知要去哪里,但有你在,也就足够了。”
队伍重新出发,离开府里,朝着远处走去,唢呐声再次响起,棺材旁边的人均是一身白衣红布,跳着诡异的舞蹈,朝黑暗的尽头前进着。
棺材里,镜婷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元郎却突然反拥住她,越来越紧,棺材的封闭加上身边人的钳制,她呼吸开始困难,反射性地挣扎起来。
“啊!!!”镜婷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是在梦中的那个窒息的感觉还没有缓过来。屋外隐隐约约有着交谈声,她不想深究,只是有些失望。
“原来,刚刚,只是个梦啊。”离开了那个略显诡异的梦境,她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轻叹一口气,下床打开了房间的门。
正和四人对峙的橙儿见大小姐醒了,连忙低头行礼:“小小姐执意要进房间,奴婢正和他们说,大小姐已经休息。”“没事,你先出去吧。”见肖衫没有什么大碍,镜婷松了一口气,连忙把她拉进了屋。
橙儿还想说什么,但见大小姐喜出望外的样子,只是动了动嘴,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旁。“珊儿有受伤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娘亲说,为娘知错了,不该带珊儿去那里,差点叫珊儿出事。”
见大小姐这么着急,肖衫也有些于心不忍:“娘亲,我没事,只是有件事必须要和你说。”“你说吧,什么事,娘亲听着呢。”
肖衫组织了一下语言,婉转地开了口:“我不是你的孩子,其实你的孩子,在那厅堂之上,你放弃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我只是无意闯入的一个魂魄,你的孩子本来是为了保护你,她在身体里残留着一部分执念和魂魄,但是刚刚在厅堂上,她选择把自己的执念和魂魄抽离,消失在了这里,也离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