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此身何属
作者:东林太一      更新:2020-08-12 03:47      字数:1953

当车窗出现运河的风物景致,吊脚楼、乌篷船、石拱桥,龙剑知道杭州快要到了,这里是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的终点。如果人间真的有天堂,杭州无疑是龙剑心目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拉斯维加斯欲望太多;马尔代夫会发生海啸;加德满都离天蛮近,可地球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喘不过气;腾格尔歌里唱蒙古是他的天堂,可那风吹草低的场景,好像是牛、羊的天堂多一点吧!或许瑞士的卢森和苏黎世可以一比,特点都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存,那种风光如画,人物整齐的感觉,实在是人间天堂的最佳写照。

不过天堂的夏天,日子也并不怎么好过,杭州是中国四大火炉之一,最高气温超过40度。我们可以把长江看成一条龙窑,杭州正是龙窑的窑口,热浪逼人,焚风扑面,如果不是居于全国领先水平的绿化面积和水光潋滟的西子湖面,恐怕就不只是之一那么客气!

还没下车,就见苏苏挥臂尖叫,很少见这个大姐头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不说都知道来者是谁啦!只见一个中分头、黑眼镜、白恤衫、蓝长裤,学生干部模样的人出现在大家面前,龙剑挠了挠头:“这个干姐夫貌似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大威猛嘛!就这白脸书生的模样怎么震得住威虎山那帮土匪呢?”领导一板一眼地自我介绍:“毕京,苏苏的朋友,先来给你们打前站,我是浙江人,也算是地主啦,想怎么玩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苏苏未等他说完,早挽起他的手臂,糖黐豆似的粘在一起,摆明了秀恩爱。嘿,这干姐夫还真是官仔骨骨,话说出来老成练达,一派领导风范,正是苏苏这类大姐头的克星,只看苏苏的姿态就可断言苏大大这回渣都没得剩!

毕京把女孩子们安顿到他小姨家,自己和龙剑跑浙大借宿,仲夏夜注定无梦,酷热压迫着每一丝空气,闷堵在每一人心里,树木早已热得奄奄一息,昆虫却在声嘶力竭地聒噪,一向神经大条的龙剑一反常态,切夜难眠,不知是不是受了苏苏秀恩爱的刺激,他萌生了一种让他非常抓狂的念头,仿佛身边的一切离他虽近实远,他看得见、抓不着,苏苏、敏敏、菲儿今天都在他身边,和他关系非常密切,可明天一声bye-bye就成了分飞燕,和他什么人都不是!或者如歌里唱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龙剑突然很怀疑他费煞苦心搞这么场大串联的意义,他的心,渴求另一颗心,渴求一种真心的回应,他曾经天真地以为他和她们之间心心相印,他和她们就是他的全世界。而此时此刻,他意识到总有一天,身边这几个他视如家人的女孩子都会飞鸟各投林,落下他白茫茫一个真干净。他突然理解了存在的荒谬,明白了加缪局外人的意思,因为他已经或多或少地觉得他是他自己所处身那个世界的局外人了。

一夜未眠,龙剑顶着双熊猫眼来到西湖边,远离烦嚣的都市,狂躁的心在柔柔的波光里渐渐平息,湖区有数不清的风景名胜。他们先去了岳庙,正殿挂着“还我河山”四个大字,剑张戟拔,气势冲天,不知是不是岳飞亲笔,观之颇能引动一腔热血。可惜岳飞像用的是泥塑,搞得像城隍庙里的城隍,完全没有气壮山河的英烈豪气,也不知是哪个庸才的手笔!如果用的是佛山祖庙那种脱胎漆,效果会好上几个档次。都说岳飞是秦桧害死的,死于莫须有的罪名,死得好冤,所以才有了岳飞坟头长跪不起的秦氏夫妇铸像,秦桧作为一代奸人受尽千古唾骂,生铁铸造的额头都给敲穿,还把他捏成粉条下油锅,搞出驰名中外的“油炸桧”,待遇比下十八层地狱好不了多少,可见老百姓对其仇恨之深。但明朝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倒是独具慧眼,写了一首《满江红》,其中有“岂不惜,中原蹙;岂不念,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一针见血地矛头直指宋高宗,点出本质所在。岳飞是个悲剧英雄,看似很背,其实比他背的大有人在,他对抗女真好歹还有后人给他立个庙,尊他一声岳王。可他的后辈袁崇焕对抗女真的后裔满清,结果因为功高震主,落了个通敌卖国罪名,给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活活咬死。袁崇焕是不是比岳飞更悲剧?不过,历史本来就是个悲剧,女真也好,满清也好,现在都成中华民族了,岳飞、袁崇焕他们打生打死也就失去了意义,还应该叫民族英雄吗?好像不是!该怎么叫?无语!是不是很悲催?是不是很荒谬?

别人怎么想的龙剑不知,反正从昨晚到现在,他就落入了一个荒谬的怪圈,怀疑一切,否定一切,构建于常识之上的世界开始坍塌,固有的理念渐渐崩溃,价值需要重塑,人生另有天地。可能每个少年都会经历同样的蜕变,到达理智的年龄,就如蛇蜕皮,蛹化蝶!“无我原非你,从他总作伊”贾宝玉读庄子《南华经》产生的也是这样一种荒谬感吧!

烈日炎炎的下午,他们爬上了孤山上的一座尼庵,四周静悄悄的人迹罕至,只有庵里传出声声沙哑而压抑,单调而拖沓的道情,断断续续的琴声若有若无地透出一种出世之思。很好地契合了龙剑此时此刻的心境,龙剑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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