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总，有什么事吗？”陆简繁将手机架到桌上，继续蹲下拿东西。
视频里金灿只听见声音，没见着人，“没事就不能和你视频聊天了？你在干嘛呢？”
没听到回答。
过了五秒左右，陆简繁怀里抱着一只半臂高的漆瓶站起身，再将手机抓到手里。
“我刚关箱子，没事的话金总是特意祝我新年快乐吗？”陆简繁小心地护着漆瓶，走出房间，下楼。
“对，新年快乐，你是我第一个送新年祝福的，有没有很感动。”视频里女生一下清晰起来，但金灿的目光从陆简繁的小圆脸，移到她怀里的撇口细颈圈底漆瓶上，这是他第一次在与陆简繁视频时，目光被她以外的事物吸引。
哪怕隔着屏幕且不见全貌，金灿都感觉这只漆瓶不似凡间物，一眼仿佛看到夜空星河，有一瞬间他呼吸是屏住的。
“很感动，谢谢金总，金总新年快乐。”陆简繁想了想，往年她都是春晚开始才发消息送祝福，今天早上乔虹姐走时，她都没说新年快乐，所以金灿也算她第一个送祝福的。
“敷衍——”金灿不满地撇嘴，“这花瓶你制作的？”
陆简繁摇头，“不是，我水平不够，达不到这般境界，是我爷爷设计和制作的，用了整三年才完成。”
“三年？单制作这一件？”金灿啧啧两声。
“对。”漆瓶的珍贵之处不止在于用时三年，更在于是她爷爷生前的最后一件作品。
陆简繁将漆瓶稳稳地摆在垫了一层金丝绒布的饭桌正中间，确定不会磕了、碰了、摔了，才开始看手机。
“咦？金总你怎么在外面？”陆简繁对金灿那张凑近镜头的大脸没兴趣，她视线定在金灿背后延伸的长长的人行道上，人行道人烟稀少，还有点儿眼熟。
除夕人们一般聚在家里，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辞旧迎新，平常越是拥挤的街道在这一天越是空旷，所以金灿为什么在外面？
金灿单肩靠着街边的水泥墙，听到陆简繁疑问，他挪挪身子，换一个靠墙的姿势。
为什么在外面？当然是因为家里呆不下去咯。
今天除夕，老爷子既没去公司，也没去找朋友喝茶钓鱼，一直在一楼看电视。
同样的，他也不用去公司，也不方便找徐三他们，为了避开老爷子，吃完早饭他就将自己关在二楼卧室。
嗯……好吧，他其实可以一直躲房间的，拿下es项目后，老爷子没事也懒得骂他，出来的真正原因是孟昕发的微信消息。
之前小澳角谈拆迁，孟昕加了那位与陆简繁住在一起、看起来很凶的女生微信。
半小时前，孟昕发一张照片过来，照片是那名女生发在朋友圈的、归家途中的风景。
孟昕还随手打了句话——“陆小姐不会一个人过年吧？”
孟昕正与父母一起准备年夜饭，并不关心陆简繁是否真的一个人，他单纯告诉金灿自己知道的而已。
金灿没多想，抓起大衣直接出门。
到蕉前巷附近，停车，来到现在的位置，再往前几米，右拐可以到蕉前巷。
之前几次送陆简繁回家，他都是停在此处便不再往前。
从视频可以看出，陆简繁确实一个人在家，但他不想进蕉前巷，不可能陪陆简繁过年。
所以他出来有什么用？
有些烦躁，金灿离开水泥墙，原地来回踱步。
随着金灿动作，手机镜头调转方向，陆简繁视线变得开阔。
当看见路旁的景观树，陆简繁惊讶地瞪圆眼，“金总，你在蕉前巷公交车站附近啊！”
金灿表情一僵。
好、好讨厌，眼睛那么尖干嘛？
这冬天的风也很讨厌，把他脸都吹红了。
“咳——”金灿尴尬地抬头，头顶是被薄雾遮挡的蒙蒙的天。
如果他说是为了陪她，或者是为了离她更近，又会被当成轻浮的流氓吧。
“我，我检查森茂项目，检查完路过这里，顺便与你视频送下祝福。”
完美的借口，幸亏森茂项目在附近。
“哦。”陆简繁用手指刮刮头发，她前两天去小公园拿春联有路过森茂项目，当时工地已停工，建筑工人全部回家过年了。
不过人家总经理敬业，愿意在除夕检查只有保安叔叔的工地，她能说什么？
“哦什么哦，我说的是真的！”金灿拔高声音掩饰心虚，如今他嘴巴和头皮都邦邦硬，硬着头皮扯谎，硬着嘴巴不承认。
“陆简繁，你看我发的朋友圈就没什么想法？”金灿果断转移话题。
至于朋友圈动态，是他昨晚八点左右发的，本以后陆简繁看到会主动找他聊天，再不济也会评论一句。
结果……呵呵，连个赞都没点。
小没良心的。
“朋友圈？”陆简繁一头雾水。
“对啊，你平常不看朋友圈？”金灿很无语，还真是一朵小霜花，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早知道陆简繁不刷朋友圈，他就不发了，搞得徐三那些家伙全在评论里问他是不是被盗号。
“不不，我看的，但昨天没看见金总发动态啊。”她休息时挺喜欢刷朋友圈，新动态基本一条不落。
平常没留意，这会金灿提起，她才发觉好像不止昨天，还有今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也都没看过金灿发动态。
金灿脸色微变，昨天除了那条，他还有发两张自拍，如果陆简繁全没看见，那他摆拍也白摆了？
不对不对，现在重点是为什么陆简繁看不见，不弄明白，他以后的摆拍也都会白摆！
陆简繁也想解惑，她将视频窗口切开，点金灿的头像，准备继续点进朋友圈时，看到右上角那个小红圈圈标志……
“陆简繁，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金灿灵光一现，猜到原因。
“呵呵……”这就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陆简繁想起当初屏蔽的原因，然后她不想取消屏蔽！
当初通过金灿的好友申请，她刷到的第一条动态是金灿在泡温泉，浴巾系在腰下方，露出一大片背，别看金灿皮肤白，肉却挺结实。
接着第二条，金灿在炫潮鞋，那潮鞋可神奇了，鞋帮有红绿灯，鞋底有走马灯，配图文字是“xxairmag回到未来”，鞋子闪啊闪，很拽很酷的样子。
总之她欣赏无能，未免再被辣眼睛，她随手屏蔽了金灿。
“没良心！”金灿气急败坏，他每天都将陆简繁的朋友圈翻来覆去看好几遍，结果陆简繁就是这样回应他的！
“对不起，我忘记了，大过年的，金总不要生气……”
陆简繁看到金灿昨晚发的动态了，居然是她制作的那只‘花颜’漆圆盒，文字和图片都是从公众号的第三轮宣传稿抠下来的，金灿有注明出处和创作者。
金灿在朋友圈帮她宣传？
陆简繁愣了愣，而后默默取消屏蔽，金灿是真心视她为朋友，认可她也认可她的作品，相比之下，她很差劲。
“谢谢金总。”陆简繁抿嘴笑，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哼，除了谢谢、对不起，你就不会说别的了？没诚意！”哪怕陆简繁的笑容令他心一颤一颤，可还是很生气！
购买‘花颜’漆圆盒版权一事，金灿暂时没与陆简繁提，之前挺迫切，可确定陆简繁能获奖后，他反而不急了，哪怕孟昕一直催，他都决定等到年后，等陆简繁收到获奖通知再谈。
陆简繁眨眨眼，她确实不会说别的了，可她有诚意啊，放下手机，两手同时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朝镜头比了颗心，“诚心诚意地向金总道歉。”
金灿脸倏然红得滴血，比、比心？什、什么意思？
这边金灿想入非非，那边陆简繁见金灿半天不说话，取了把小剪子，开门走到外面。
搬回蕉前巷，她有重新打理屋外空地，买一些花花草草和小盆栽。
r市是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空地里的两株山茶花现下正是盛花期。
陆简繁走到其中一株开粉色重瓣花朵的面前，挑一朵开得最漂亮的，小心剪下。
金灿也慢慢镇定下来，他发现手机画面不是不停晃动，就是角度奇奇怪怪，他都看不到陆简繁脸了，很不满地问：“你又干嘛呢？”
“摘鲜花布置饭桌啊，过年要有过年的气氛。”
“乱攀折花草树木是不对的。”金灿想拜托陆简繁别晃手机了，他头都被晃晕了！要花和他说嘛，他打一个电话，分分钟送来，想要几朵有几朵，想要什么品种有什么品种。
“我没有乱攀折，这是我买来种的，而且自古有诗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陆简繁一边嘟囔一边又剪了朵，完全没注意金灿脸又红了。
什么折不折的，搞得和暗示一样。
“金总，你还不回家吗？”陆简繁的‘辣手’继续伸向第三朵。
“家里又没我什么事，懒得……”金灿正说着，手机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视频画面飞速变化，对方手机像在下坠，眨眼剩漆黑一片。
“陆简繁！你怎么了！”金灿吼道，视频窗口却显示对方已挂断，通话结束。
老巷子，旧房子，只有陆简繁一个人……
短短一两秒，金灿脑中冒出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犯罪场景，没有多想，他直接冲进一旁小路，再狂奔着拐进蕉前巷。
他一直知道蕉前巷在哪里，但不知道陆简繁家在哪里，只本能地朝前狂奔。
杂乱的藤蔓、斑驳的石板，急促吸进胸腔的湿冷空气令他头皮发麻，此地一如记忆里那般破败和阴寒。
从入口到巷子的大约四分之一处，是一幢同样沉淀了近五十年岁月的二层小楼，只不过小楼近半年新刷过墙灰，楼前大约七八平米的空地上，两株开得正盛的山茶花摇曳生姿，山茶花旁的架子摆着大大小小的盆栽。
金灿的视野忽然色彩缤纷起来。
那大朵大朵的茶花与视频里一模一样，只不过空地上已经没有陆简繁。金灿两步奔到门前，作命狂敲，“陆简繁，你在不在里面，不开我撞门了！”
金灿吼完，直接侧过身，卯足劲，用肩膀狠狠撞上去。
第一次没撞开，准备撞第二次时，门从里面打开。
金灿收不住力，迎着陆简繁惊恐的目光，直接往地上摔去，陆简繁下意识去拉，结果也被带倒，金灿凭着左脚和地面相碰的最后一个借力点，扭腰将陆简繁护到身前。
然后，他仰面倒地……
好痛……
幸亏陆简繁不会太重，身子也软软的，否则他这么一砸再一撞，非得散架不可。
被陆简繁的长发拍一脸，痒痒的，耳边有温热柔软的气息，也痒痒的。
金灿深，深，深呼吸，陆简繁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儿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