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简繁友善地微笑。
金灿双手先是插在裤兜里，他突然想到像个乖乖女的陆简繁可能会嫌他痞，遂改将双手背负到身后，然而他又担心这姿势会让陆简繁以为他高高在上有距离感。
内心挣扎一番，金灿认命地将双手自然垂落身侧，腰杆也挺得笔直。
“本来今天晚上请你吃饭，但临时有事，得改期。”
金灿低头碰上陆简繁的目光，心跳不可抑制地变快，下移视线，又看见陆简繁纤细白皙的脖颈，心跳更快了……金灿深呼吸，最终选择盯着陆简繁脑袋上那颗圆溜溜的发髻。
双手和视线都无处安放的感觉特别陌生。
“没关系，孟助理在电话里说了你晚上有一场重要的商业宴会。”陆简繁笑道。
金灿皱了下眉，“还有，我明天要去欧洲，没那么快回来，请客的事我会记着。”
陆简繁点头，“孟助理也说了你要出长差，没关系，工作重要。”
金灿努力控制表情，只抬手将头发刷刷地往后捋，他对孟昕真是忍无可忍，一个外人，在他和陆简繁之间叭叭叭、叭叭叭的多什么嘴？简直比女人还啰嗦！
这时有公交车到站，一位着急上车的乘客被翘起的路砖绊了下，眼见要撞到陆简繁，金灿眼疾手快地环臂挡在陆简繁身后。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至，灼得陆简繁脸颊发烫，她匆忙后退两步与金灿拉开距离。
“金总，换个地方说话吗？或者没有其他事了，等金总出差回来，有空再见？”
“换地方说话。”金灿果断选择。
这一带没有商圈，沿街商铺也少，朝前走了长长一段，都没看见什么咖啡厅或奶茶店。
金灿受不了陆简繁一脸茫然四处张望的蠢样，主动提议去上次那家苍蝇馆子吃豆腐花。
金灿心里打着小算盘，大晚上张姨都能看出他的体面和帅气，现在大白天，张姨见到他一定会惊为天人吧！至于被误会成他女朋友的陆简繁，也会因为有一位如此出色帅气的男友，而在熟人面前倍有面子！
但是到了小馆子，张姨只朝他客气地笑笑，然后与陆简繁打招呼，“又带朋友来吃东西啊。”
“嗯，张姨，我要两碗豆腐花。”
金灿一脸不悦，“你和张姨解释过了？”
“是的，给你造成困扰，对不起。”宵夜的第二天，她特意起大早跑来解释。
“多此一举。”金灿心里不痛快。
两碗豆腐花端上来，金灿全部推到陆简繁面前，等她拌匀了再端一碗回来。
开吃之前，陆简繁抬手摸了摸发髻和发簪，没有散也没有歪。
“我头上有脏东西吗？”从刚才她就发现金灿一直看她头顶，以为金灿嫌她个子矮，可这会坐下来了，为什么还看？
“没有。”金灿迅速舀一勺豆腐花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发簪挺漂亮的。”
是借口也是实话，流线型簪身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光泽下是金色涟漪纹，除此之外没有多余装饰，简单而特别。
陆简繁愣了愣，“是漆簪，这种有红宝石光泽的，叫赤宝砂，彰髹里的沉花工艺。”
“哦，你说的我听不懂。”金灿声音闷闷的，担心陆简繁会因为没有共同语言嫌弃他，却听见很清脆的一声笑。
“你笑什么？”金灿不满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在小澳角石屋，金灿看见她发髻上的漆簪，气得转身走人，现在不但不生气，还夸好看，她制作的漆器果然魅力十足。
“两次情况不一样！”金灿死鸭子嘴硬，说得他立场很不坚定似的，太不给面子了。
“我知道，现在我们是朋友。”陆简繁笑着替他解释。
金灿想说不止因为是朋友，又别扭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某些固执且幼稚的偏见，在遇见她后被改变。
对面陆简繁仍在笑，她的眼睛和本身气质很像，干净、清透、藏不住情绪，开心时眼里仿佛有小星星在一闪一闪。
金灿埋头吃豆花，努力转移注意，视线却不听使唤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飘去。
他不是没察觉到不对劲，更意识到这很‘危险’，这与他二十年前便深埋心底，早已生根发芽乃至长成苍天大树的信念不一样，一直以来他坚定不会因为任何人失去自我，可如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试图将大树连根拔起。
这情绪简直是充满诱惑的深渊，仿佛飞蛾扑火，明知灰飞烟灭，也要纵身一跃。
金灿将空碗重重顿在桌上。
他脑子居然冒出清晰的、要交女朋友的荒唐想法？！
他一定是疯了！！
陆简繁被响声吓一跳，看向无辜的空碗，“不好吃吗？”
金灿试图像平常一样硬气地吐槽难吃，话到嘴边却变成为自己的‘手滑’道歉。
陆简繁没想太多，抽一张纸巾递过去，“时间差不多了，金总该回去了吧？”
现在下午三点半，陆简繁记得孟助理说他们四点半要随董事长参加宴会，于是主动起身付豆腐花的钱，顺便买几只煎包打算配晚上的稀饭。
金灿抿嘴没回应，孟昕和司机师傅在附近停车场等他，大概再过几分钟孟昕就会玩命连环call催他了，但他正事还没有说。
“那个，嗯……”待陆简繁回到身边，金灿揪了下衣角，他半夜卖惨卖得挺顺溜，当着面难以启齿了。
“金总还有什么事？”
金灿瞅着陆简繁认真询问的乖巧模样，某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蹿进脑海。
金灿咬咬牙，早说迟说都是要说，打电话说不如当面说，天天躲手机背后，陆简繁指不定以为他是懦夫。
“那个，我这次去欧洲是为了谈项目，很重要，难度也很大，我其实没什么信心，你是我……额，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所以……”撒谎撒得结结巴巴、面红耳赤。
金灿抬头看天，嗯，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所以在我气馁沮丧的时候，你，你能不能通过视频聊天鼓励我。”
如果陆简繁答应，他的心情会同此刻的天气一样好吧。
陆简繁想也没想直接点头，“可以，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鼓励、互相帮助。”
作为朋友，金灿是不如乔虹姐和小彤姐重要，但她不会辜负对方的信赖。
金灿低估了自己的情绪，冲向四肢百骸的喜悦感，根本不是万里无云的天气可以比拟的，而且情绪似乎带有buff加成，他突然没那么抗拒陪老爷子参加宴会，明天要去巴黎谈的es代理项目也突然充满动力。
从巷子出来，金灿接到孟昕电话。
他心情好，但不代表他要对孟昕那吃里扒外的家伙客气，电话接起，先吼对面一嗓子，让继续等，不要来烦他！
“金总，你不满意孟助理吗？”陆简繁纳闷地问。
“当然不满意，他是老爷子的走狗，是老爷子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他仗着有老爷子做靠山，成天管天管地，从没将我这个总经理放在眼里！”
金灿抱怨完觉得自己太凶，会让陆简繁害怕，于是清清嗓子，用稍微缓和的语调补充，“但你不用担心，我总有一天把他开了！”
“我不是担心，”陆简繁想了想说道：“我只是感觉孟助理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之前他打电话来，除了确定见面时间，还有向我道歉，他说不知道你提前约了我，如果知道，就算商业宴请再重要，也会先问一问你的意见。”
如果换另一个人说这些，金灿绝对骂那人撒谎精，可是是陆简繁……他脑子里冒出来的词是狐狸精？？
金灿对自己很无语，陆简繁不论正面或侧脸，五官、脸型的弧度都特别柔和舒服，与狐狸精扯不上半点关系。
“孟助理之所以提起你去欧洲出差，也是担心我误会你健忘或者言而无信，孟助理其实在默默替金总考虑，他应该是位深沉并值得信赖的人。”
陆简繁知道自己是与万深集团无关的外人，没资格评价他们公司员工，可另一方面，陆简繁也认识到自己是被金灿信赖的朋友，将可能有利于朋友的信息或想法如实告知，是她应该做的。
金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以示他内心毫无波动。
仍旧只送陆简繁到上一次的路口，路口往右一百米，是蕉前巷。
这时孟昕的电话再一次打来，金灿任手机响没挂断。
“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嗯，回见，祝金总顺利谈下项目。”陆简繁慢慢往后退，金灿的手机铃声是一首劲爆的摇滚，噼里咚锵的她不太欣赏得来。
“嗯，回见。”礼尚往来，他也要回一句祝语，想了想，不太情愿地说道：“祝你比赛得奖。”
“谢谢。”
陆简繁展颜一笑，挥挥手，转身时湖蓝色裙摆在微风里扬起漂亮的弧度。
金灿目送陆简繁脚步轻快地跑进小巷。
脑海里隐隐响起一个声音……如果项目谈成老爷子不再干涉，如果那个人是陆简繁，或许有些情绪、有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金灿再次被自己想法吓一跳，他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