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陆简繁收到金灿消息。

金灿：煎包算你请我吃明天的早餐，过两天我回请你，你想吃什么想去哪家店都可以告诉我，我安排。

陆简繁没想到金灿是要说这个，今晚夜宵加十个煎包，一共二十元，而上次在酒店吃的港式，一只凤爪都不止二十。

单论钱数，她还欠着金灿的，不可能再让金灿回请。

另外比起口腹之欲，她觉得心情愉悦更重要，今天虽说不至于生一肚子气，但也不愉快。总之她不想和金灿这样性格古怪、喜怒无常的家伙一起吃饭给自己找不自在。

陆简繁礼貌地拒绝：谢谢金总好意，回请就不必了。

金灿罕见的高冷：我不喜欢欠人情。

陆简繁眨眨眼，说的好像他做人很有原则似的。

陆简繁：十个煎包只需要五元，如果金总认为是欠人情，不如直接转五块钱给我，或者我自己从欠的甜品钱里扣。

裹着条浴巾，准备去洗澡的金灿重新坐回床铺，他没见过像陆简繁这样啰嗦和麻烦的女人，是请吃饭，又不是讨债！有必要推三阻四的磨叽这么久？

金灿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敲：如果人情能随随便便用钱还清，这世上早没人情味了，还有，你一个手工艺人，好歹有个艺字，搞艺术的成天钱钱钱不觉得自己很俗？

陆简繁默默地看了眼她给金灿的备注——俗咖。俗咖嫌她俗，是她做人太失败，还是这个世界变了？

陆简繁被噎得不知道怎么怼回去，好在她性情随和，不知道怎么怼就干脆懒得怼。

放下手机，拿出素描本，陆简繁将吃夜宵时脑海里冒出的一些关于漆器形制和纹样设计的灵感记录下来，粗稿画到一半，手机震了一次。

金灿发的：不回当你同意了？

陆简繁没理会金灿的自说自话，反正她不接受，金灿还能冲到蕉前巷，拿刀架她脖子上强迫？

金灿洗完澡擦干头发回来，手机没有新消息，心里有点不痛快，躺床上和雷子、大游聊天，聊完仍没有睡意，又没事找事打电话给徐三确定人还活着。

时针指向十二点，半个地球都睡着了，但金灿仍很清醒。

手机在枕头边上，静得同夜色一般。

金灿烦躁地翻了个身，他睡不着不是因为在等陆简繁回消息！反正不回等于同意嘛，他是讨厌被当成空气，被忽视的感觉很糟糕。

仔细想想，被陆简繁当成空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他都大喊大叫发泄不满，这一次大概是因为他已经视陆简繁为朋友，却得不到相等回应，所以憋屈得像喉咙塞了团棉花。

辗转到凌晨五点还没入睡，金灿干脆掀掉被子坐起来，双手揉了一把脸，呼吸不畅，摁了个开关，自动窗帘缓缓拉开。金灿抓起手机看一眼时间，五点，太阳初升，与此同时，他内心的情绪就像天边跃出云层照进卧室的金光，瞬间铺洒开占满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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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陆简繁精神萎顿，眼皮发肿，连连打哈欠。

“半夜做贼去了，这么困？”乔虹狐疑地打量了陆简繁几眼。

“没有，是那个金总，凌晨五点打电话给我。”陆简繁将磨好的豆浆盛到碗里，递给乔虹。

乔虹皱眉，“凌晨五点？有急事？”

陆简繁摇头，半夜听到金灿仅仅是因为她没回复消息所以打电话确认，她人都傻了。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乔虹很生气，现在她和陆简繁一人一间屋，换作之前在小澳角两人住一间，陆简繁被吵醒的同时她也被吵醒，她绝对要抢过手机，将俗咖骂到自闭。

“你拒绝那神经病没有？”

陆简繁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开始是拒绝的，声音还很凶，为了那么小一件事半夜扰人清梦，谁知道目的是请吃饭，还是看她不顺眼要整她？

被她拒绝后，手机那头静默了大概三十秒，在她差点睡着时金灿又开口说话，说了很长一串，大致意思是他虽然有钱，但没有朋友，不管工作、生活，都是一个人，每天冷冷清清，而他其实喜欢热闹，希望有朋友一起说话、一起吃饭、一起散步，金灿还感谢她昨晚陪他吃宵夜，并承认他请吃饭，不是为了还人情，是为了自己不那么孤单。

语调特别真诚。

乔虹毫不留情地戳穿，“当别人没长脑子啊！这年头只有穷人没朋友，至于有钱人，成天狂欢，各种花色，生活不要太丰富多彩，你没相信吧？”

陆简繁心虚地咬了口馒头，凌晨半睡半醒时，她想起了之前去医院探望金灿的情景，vip病房里什么都不缺，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没有水果、没有鲜花、没有礼盒，没有半点朋友看望和关心的痕迹。

所以，她信了。

所以是她没脑子，还是乔虹姐结论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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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有工作周例会，金灿哈欠连天地找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老爷子布置了es项目任务和期限后，就懒得浪费口舌在其它事情上骂他，少了管束的金灿胆子又变大不少，这会手撑额头，佯装思考，实际眼睛一闭，开始补觉。

孟昕坐在金灿斜后方，以他的角度正好看见自己上司在偷睡，嘴巴一张一合，下唇挂一滴哈喇子，亮晶晶的。

孟昕悄悄用笔头戳金灿后腰，没反应，不知道金灿昨晚干什么去了现在睡得这么沉，他也不敢戳太重，否则金灿吓跳起来，更糟糕。

金灿不但睡着了，还在做梦，一个粉红色的梦。

陆简繁的声音软绵绵地贴在耳边，有气无力，害他骨头都酥了半边。

“金总，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我好困……”

娇娇弱弱，含糊不清，梦呓一般。

梦里陆简繁躺在他身侧，彼此四目相望，那双眼睛饱含秋水，温柔多情。

金灿心脏咚咚跳得很快，这时旖旎的淡粉色，变成天空般纯净的湛蓝，陆简繁答应了他的邀约，还叮嘱他要多交朋友，那声音温柔悠远，像世界彼端的一朵白云，会化成雨，一滴滴，全部滴落在心尖。

一直留意前方的孟昕，就看见金灿神情荡漾的傻笑，到底在做什么黄粱美梦？

会议结束，孟昕刚要叫醒金灿，发现董事长沉着脸朝这边走来。

董事长气场太强大，连沉醉于美梦的金灿都打了个哆嗦。

孟昕推金灿胳膊，推了几下没反应，眼见董事长气压越来越低，孟昕狠狠心，一个用力——金灿撑额头的手被猛地撞开。

‘咚！’

金灿的脑袋猝不及防敲在桌上！

“靠！哪个混球……”

金灿整个弹起来，看清眼前人，直接倒抽一口凉气。

“爷、爷爷，我、我刚才是、是眼睛不舒服，才、才闭一下……”

金老爷子眯眼瞪了金灿十秒钟，一字一顿说道：“你最好顺利拿下es项目，否则……”

“否、否则什么？”金灿嘴唇翕动。

金老爷子没回答，直接转身离开，身后乌拉拉地跟了一堆高层。

会议室空下来，金灿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威胁人时，话说半截子最可怕了，他心脏都快吓停了。

“金总，你昨晚又去酒吧了？”孟昕忍不住问。

“老爷子回来后我就没去过酒吧。”金灿抹一把汗，“我是失眠了。”

人家失眠症晚上睡不着，白天也睡不着好吗？明明就是出去鬼混，孟昕忍不住腹诽。

金灿准备回办公室继续补觉，昨晚打电话前他憋屈得睡不着，打电话后又兴奋得睡不着，想起陆简繁，刚被老爷子吓散的兴奋劲又慢慢聚拢。

其实一开始他是被陆简繁拒绝的，可耐不住他脑子好使，从之前派人送礼物去小澳角一事上得到灵感，当初那些员工全是靠卖惨、装可怜让陆简繁收下礼物的。

当然，卖惨那么俗套和羞耻的行为配不上他身份，但换个角度想，身份不同，行为定义也不同，所以别人卖惨是羞耻，他是谦虚。

不知道是陆简繁智商低，还是他有表演天赋，总之‘卖惨’很成功。

既然陆简繁相信了他，他也不会叫陆简繁失望，绝对能让她饱口福。

所以是请吃法式料理，还是吃日料，还是吃牛排？

是明天去，还是后天去？

明天去吧，免得又出幺蛾子。

金灿满脑子都是请吃饭，孟昕在旁边说话都没听见。

“金总！”孟昕大喊，见金灿一脸懵逼地看过来，他深吸一口气，“赵经理刚接到消息，es品牌一位高层今天抵达海城，将与竞争对手m公司的总经理会面，赵经理的意思是我们也立即飞海城。”

赵经理是万深集团子公司es代理项目团队负责人。

金灿没完全回神，他第一反应是，飞海城的话，那明天请陆简繁吃饭怎么办？

“可是明天我……”

金灿开口就被孟昕打断，“金总你忘记刚才董事长说的话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比es代理项目更重要？”

金灿像被泼了盆冰水，身躯一颤，对哦，拿不下es代理项目，他会失去自由，没了自由，别说请陆简繁吃饭，他自己连门都出不了！